第一百五十五章 俯仰周旋(2 / 2)
廉衡:“平地抠土肯定不行。他们来来往往运钱数年,要想不被人知,必有密道。三处中心是覆掌峰,覆掌峰是采铜主战场,密道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到这里。那么,剩下距离西南最近的一点,就是……”
廉衡和大当家同时将目光锁定到了东南方的铸钱窑。
大当家立即喝令:“老三,豹子,你俩带着三十个兄弟,去东南的铸钱窑,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密道。”
驼子和豹子领命就去。
大当家走回上座,依旧毫无温度道:“年轻人,你确实很聪明,不过,就看这聪明能不能救得了你了。钱找到了,我放你下山。没找到,我让你不得好死。”
廉衡实心道:“小子只想活。”
他和沐歌再度被关进破屋,沐歌仍然被五花大绑地掼床上,廉衡手脚却未上绑。小厮端来了饭菜,有酒有肉,足见这位大当家对廉衡确乎已“抱着高期望”,然廉衡知道,这“期望值”越高,他赌输了,死得就越惨。但愿那批铜钱真埋在这深山老林里,但愿明胤能在三日后赶来。
他从不沾酒,率先将清酒敬递看门的匪徒,大着胆子问他要两件棉袍。
匪贼接过酒,轻踹他脚骂他事多,但昨晚守了一夜,他目睹了廉衡被冻到战栗,被某种不明疼痛折磨到牙关紧咬直嘎嘎作响,满头渗汗。人性深处埋藏的一星怜悯,让他遣兄弟跑去问了大当家主意,未几,遣派的兄弟果真送来了两件肥大馊臭的棉袍。沐歌岂肯吃岂肯穿,廉衡只好一手抱着棉服,一手捧着饭碗走过去。
他扶她坐起,将棉袍强搭她身上,和缓平静道:“昨晚死了个马夫,因为不听话。人命贱如草,却同时金贵到我们愿付出一切。”他紧了紧她身上的棉服,勉强一笑,“吃饱穿暖,好好活着。”
他道:“我以为自己不怕死,也随时等着死,真面临生死关头,才发现自己也是怕死的,我怕再见不到爹,见不到小大、大小、姐姐和蛮鹊,还有师公,我都没想着去看他们一眼,就偷偷离开了京……还有他,他走的时候,我亦未睁眼瞧他……人啊,不经历生死,就总是看不到身边的好,亦学不会珍惜。”
他道:“你同明旻一样,自小被家人宠惯了,保护得好,天不怕地不怕,凡事百不在意,此番回去,不可再任性行事,耳根也要硬,最不能听信的人,便是我这种随口就诌的,你爹爹位高权重,打你主意的人便多,还是要学会识人识心,保护好自己。”
他撕了块窝头,塞嘴里慢慢嚼着吃:“这窝头是好窝头,没石子硌牙。”
他道:“来,张嘴,尝一尝,尝过了,就永远忘不了你阿姐阿娘熬的排骨汤多香……”
沐歌泪流满面,想起自己曾百不耐烦地推掉阿姐和阿娘无数碗羹汤,她眼泪就流得更欢。廉衡温和一笑,对她“啊”道,让她张嘴,伴着一声呜咽,姑娘终于张开了嘴,泪水顺着她脸颊流进小嘴里,廉衡道:“别哭了,这窝头和菜本来就咸,再哭,得多咸啊。”
沐歌渐渐低了哭腔,她吸溜了下鼻涕,张嘴将廉衡喂来的一片肥肉,眯着眼裹着黑窝头,委屈巴巴地嚼了两下就咽了。
廉衡抬袖子擦干她眼泪,瞧守门的同过路人聊话,低语:“万事隐忍,不要硬顶,我们至少得再周旋两日”,他坐直身体,又正正常常低缓道,“都得吃完,这才能有力气。就算你不吃,我儿也饿呀。”
命悬一线了还不忘占便宜。
廉衡将她扶木壁上,找了个舒服坐姿,掩实棉衣,尔后才靠另一侧壁边,裹紧自己衣裳。
沐歌:“衣服我不嫌,但是,都给你穿吧,你昨晚……”
廉衡摇了摇头:“老毛病了,天气阴冷,穿多穿少都逃脱不了。你眯着睡一会吧,我守着你。”言讫,他一点点啃着黑窝头,宁如静海地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