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章(2 / 2)
秋此生抓出一根香烛,便道:“可认得此物?”
宫嘉荫随声望去,竟是杜眠香。
看清了东西老大已经相信大半心想:完了,她还当不会有同门弟子这才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这次居然坏了规矩居然欺负到自家人头上来了……
更何况还是九山直系弟子这样的大人物,她竟一时不察得罪了尊大佛!
“秋师……”
老大吐字结结巴巴,见秋此生脸上的模样,她又悻悻然地闭上了嘴。
这位秋师兄似乎不欲与她们闲话家常攀亲带故,再见秋此生眼神一挑,显然是意有所指。
老大混迹市井多年,看眼色的功夫自是一绝,“哼,算我王宁倒霉竟欺负到了正主头上,罢了,我也不扯谎了……”
“扯谎?”
她暴跳如雷喊了一句,“不错,我懒得和你们废话,秋此生是吧,你莫要自视甚高,你以为九山派算得了什么,我们背后可是大名鼎鼎的合欢派,你这九山腌臜之辈,我们可不怕。”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宫嘉荫看秋此生眼里闪过懊悔,不禁觉得事情变得有趣起来。
那老二却在此时突然醒来,前不着后调迷迷糊糊听到老大这句话,神色不清地疑惑道,“大哥,我们不是九山隶下杜风门的吗?”这一句话就把自己的老底戳了个底朝天。
宫嘉荫实在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瞟了眼秋此生黑如锅底的脸色她忍俊不禁的摇了摇头:这届九山弟子倒是不怎么聪慧。
完了!这下秋此生师兄更加不会绕恕她们了。老大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咬牙切齿对着老二是一派的恨铁不成钢。
老二心虚的吞下口水: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果不其然,秋此生一听此言便勃然变色,吹胡子瞪眼般的拿起剑准备宰了几人,“你们这群不知好歹、只会胡说八道的东西,今日若不杀了你们怕是有损我九山清名。”
老大企图打亲情牌,求饶大呼:“秋师兄请饶命,我等兄弟三人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借了九山之名行事,饶我们这回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谁是你们这群贼子的师兄?”秋此生冲冠眦裂,一举剑竟真不管不管地狠劈过来,丝毫不留情面:“纳命来!”
她们兄弟三人为九山做了多少事,今次这秋此生过河拆桥说杀便要杀了。
老大眼里闪过一丝怒意,艴然不悦:“好你个九山,贯会行狡兔死走狗烹之事。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了。”
秋此生有种不祥之意,以免夜长梦多准备先杀为好。
宫嘉荫看着这场由隶属九山的杜风门一辈与九山正统道者主导的狗咬狗骨窝里横的闹剧,也不加制止反而在一旁看起了戏。
只听一声暴呵:“老二!”
“大哥在嘞。”
那老二手里便钻出一只金色的长虫,老二的手被绑着仅身体倾斜将手搁置在地面,那长虫不停在手上蠕动然后下手爬至空地,虫子暴露在二人面前,那虫子极小,散着金光,头上长着两根长长的圆润触须,唯见那触须忽然张开围成比它头还大的两个喇叭状物件。
不好!
“众所周知,从前的九山与如今的九山相比简直大相径庭,以往九山入不敷出,生活拮据。可近年来日子却蒸蒸日上,穿金戴银。那便是因为九山将下等道者派去做了黑勾当,如我开的这一间黑店,便是为九山暗中敛财之用,杜风派我等下山,还配备给我等刀剑武器,便是方便我等行事,连迷晕人的迷梦粉也是九山派所给,如今兔死狗烹,我便要撕碎这九山派的脸皮。”
这声音在方圆十里都有了回声,气得秋此生剑直指三个匪徒。
牵着竹萧刚踏出客栈的柳诗一愣,随即怒从心起,“呸,九山的狗杂种。”
“师姐……”
若不是有竹萧,她早就去找九山那宵小算账了,可此时只能牵着竹萧离开,“竹萧,我们回师门,禀告给门主。”这笔账合欢派是不会就这样算了的,等着吧。
“什么!九山竟如此龌龊?”楼上数人也是不禁脸黑,只听一人道,“随贫僧去看一看,这口出狂言之人说的是真还是假。”
……
“简直是胡说八道!今日我便杀了你们,为我九山正名。”
宫嘉荫见她这掩耳盗铃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讽刺:这修仙路,也跟人间本质上没有什么不同啊,都是些勾心斗角,利欲熏心的家伙。
“我秋此生今日便要替天行道,除去尔等宵小!”
宫嘉荫叹息,杀她们作甚,只是一家小小的黑店,没了这一家还会有下一家,难道暴露一家便要杀光一家吗?这跟刽子手有何区别。
老大见剑刺来,连忙往前一挣,将老二和还未醒来的毛头护在身后,只闭上了眼,恨恨想道:九山小人行径,她这辈子算是栽了,替人卖命还真将自家兄弟的命都卖出去了。真是恶人做恶事最后被恶吞啊。
宫嘉荫见此情形摇了摇头:就连这些匪徒都比所谓的名门正派讲义气。
罢了。
当——
宫嘉荫抽出一只筷子飞速挡住秋此生一击,秋此生被阻挡反身对宫嘉荫怒目而视,“宫嘉荫,你这是作甚?”
老大闻声朝宫嘉荫看去,也是一副不明所以:这九山之人怎么会救她?
“秋此生,放她们一马。”
“宫嘉荫,你要我放过这群小人?你究竟是何居心!”
老大听宫嘉荫为她们说话自然十分感激,说来惭愧,先前她还对此人语气不佳,这人却还以德报怨救她一名,可真是个好人啊!若她有命活下,她一定要报恩于她。
“你杀了她们又能如何,除了坐实你九山的罪名之外,又多了一条杀人灭口,你还嫌你九山名声不够臭吗?”宫嘉荫的话直击秋此生的心脏,一语惊醒了秋此生。
的确,如今该想着如何挽回名誉才是正事,杀了她们于事无补反而会使得眼前的局面越发糟糕。
那一句“你九山”让老大眼神一变:此人原来不是九山之人!
听到门外多了些脚步声,秋此生眼神一动,“我可以不杀你们,但是你们必须跟门外的人说你们是合欢派的人,受的是合欢派的指使行事,刚刚所有的话都是假的,你们与我九山并无任何干洗,听懂了吗?”
宫嘉荫暗想,这秋此生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该怎么回答?
老大下意识先望了宫嘉荫一眼,似乎在看她的表情。
宫嘉荫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看她作甚?
见宫嘉荫没有反应老大只有先说,“听……听懂了。”
来人顶着几个光脑袋,五个人并作一排站在门外,“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救慈寺的和尚怎么会在这里?”秋此生蹙眉小声喃语,她以为仅是旁人没想到竟是和尚。
中间那和尚耳力极好,只双手合十,“秋此生道友,好久不见。”
“晚辈见过慈祥大师。”秋此生人模人样的予以回礼。
“道友多礼了。贫僧带弟子途经此地没想到会出这等变故实在是……阿弥陀佛。”
“大师方才也听见了?”秋此生忙道:“大师莫听这些土匪的谎话,她们是合欢派的人,自是特地诋毁我九山来的。”
秋此生说着面色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师身居甚远不知情也是自然,我也是适才教训了这贼子几句,她们才承认是说了谎的。”
被绑在角落的两人也随之附和,“我等知道错了,不该说谎诓骗于你们,请大师饶命。”
慈祥大师只和蔼的微笑并不说话。
秋此生也把不准她到底是认同还是不认同。
“既然事情已经弄清楚了,那贫僧就带着弟子先回房了。”说着还不经意看了宫嘉荫一眼,她的目光略一停顿,又转身离去。
那位道友命途多舛,命中注定有一劫。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阿弥陀佛……
和尚的脚步声平稳有力,与其她四道深浅不一的脚步相比在空旷的楼梯上更显突兀。
宫嘉荫目送中间那挺拔的脊背离去,不自觉便对她肃然起敬。那位慈祥大师,慈眉善目,双目清明浑身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心平气和,与她旁边四位弟子大不一样。
“人都走远了,你还看什么,难道你也想跟着她们出家当和尚不成?”秋此生轻蔑了一句,又道,“闹腾这么久了,我倒是乏了,你自个儿待着吧,小爷得去歇息了。”
宫嘉荫这才道:“这一层都是空房,你可随意。”
“你也早些歇息,那三人就别管了。歇息好明日一早我们便出发。”秋此生提醒道。
经过这一遭秋此生也无心多加停留,准备明早天一亮便叫上宫嘉荫出发快些回九山,以免夜长梦多。
“好。”
秋此生得话才离去。
而宫嘉荫仍然在原来的客房,对她而言休不休息都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她对兄弟三人还颇有些疑问,因此特意落后了秋此生一步。
“宫姑娘,实在是多谢你了。”老大虽被绑着手脚但目光确是一派的感激不尽。
然而宫嘉荫并不需要她们的感谢,便道:“我并非有意救你,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虽宫姑娘不愿接受我等的感谢,我等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仍然对您心怀感激,若是日后宫姑娘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便直接告诉我等,我等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二接上那老大的话对着宫嘉荫道。
这兄弟三人,能够互相两肋插刀,倾情相护,宫嘉荫还是觉得信任她们的,“扑汤蹈火便是罢了,我对尔等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颇有些疑问,尔等且将来历出身为何作此营生告诉我便是……”
老大和老二面面相觑,然后娓娓道来:“既然恩公想要知道,那我告诉你就是,事情要从……”
原来,修仙路修道者也分三六九等,九大门派历史渊源极深多以血脉、亲传进行传承,传承者被誉为修仙路的上等道者,再次一级便是权势贵胄之人,为中等道者,人间散道人及隶属九大门派的弟子统称为凡修,为下下等级的道者。这兄弟三人本是隶属于九山外门的凡修,后又调至杜风门,随即师门有命将其外逐,表面上为流放实则是被派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罢了……
“事情便是这样。”老大叹了口气,说了许多倒是勾起自己的怀念,“公子别看我们现在如此,可那曾经,我们兄弟三人也是想向正道的,但我们身份卑微没有那个命,为了生存得好,所以才走上了这条路。”
宫嘉荫对她的话十分不赞同。
“那尔等修个散道人不也甚好?为何要遵命去做这些勾当,说到底还是自个儿贪心,放不下荣华富贵。”宫嘉荫冷言道。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散道人哪有那么好修。”毛头才悠悠转醒就听见宫嘉荫的冷嘲热讽直接便怼道,“散道人没有根基无人庇护修道者修行需要的天材地宝也无从而来。若是凡事都得与九门相争,一人对上一门人,连逃亡都来不及还修什么道。”
老大脸色一变,呵斥道:“毛头,休得无礼!”
毛头十分不解,喊了一声老大,“我说的便是事实,这厮像是凡间来的,仅凭一腔热血行自以为正义之事,如何得了?”
宫嘉荫并未计较毛头的话,转念一想提醒她们,“我看这是借口。不说其她,那方丘荛大能不偷不抢不争不也修成了道,为何你们就不行?”
“方丘荛?你倒是知道得不少。那你怎么不去打听打听那方姓的散道人有多久没出现了?”毛头冷哼一声。
老大无奈叹了口气,“恩公,方大能已经失踪……十余年了。”若非方丘荛失踪使得那些散道人遭受了一记狠狠地打击,散道人一派还不至于如今日一般如履薄冰、步履维艰。
老大的言语皆是沧桑,语气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心酸,宫嘉荫心下一震,只道原来如此,再不好咄咄逼人。
宫嘉荫知晓自己过于自我,便坦然道歉道:“抱歉,此事的确是我无知。”
兄弟三人莫名的心头一热:明明此人身处优势地位却依然能同她们几个被绑着的恶人低头,这宫嘉荫的胸襟何其宽广。
见宫嘉荫说完便执剑起身走过去……
毛头一惊,瞪红了眼:“你、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莫不是想要杀人灭口……我还当你是个心胸宽广的,没想到临了临了我毛头居然瞎了眼,有本事你便冲我来,莫要将剑对准我大哥和二哥!冲我来啊……”
宫嘉荫剑起剑落,吓得几人猛地闭上了眼。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降临,反倒是手脚一松,绑着手脚的麻绳便被斩断掉在地上。
宫嘉荫竟是放了她们。三人面面相觑似乎很是不可思议。
“今日我放尔等一马皆因瞧见尔等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望尔等以后切莫再做这等黑心营生了。”宫嘉荫掏出两枚灵石放在她们面前的地上才退了几步道。
看不见便过了,既然看见了她宫嘉荫就不得不帮上一把,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良心才好。
“多、多谢恩公!”老大望着那两块上等的灵石,面含感激,心里道:不仅放过她们,还送予她们钱财,今日是真的遇上了好人哪!她、她们怎地还得起这等恩情。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王宁的大哥!”老大动了动手脚跪在地上磕了个响头,“大哥!”
老二和毛头眼看着老大都动了,也跟着嗑了两个响头,齐齐道:“大哥!”
宫嘉荫越发不懂得这事情的走向了,“别这么说,我担不起……”
“担得起,方才是我毛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哥,您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德报怨对待我们,毛头敬重您是条汉子。”
“区区小事……”
“哪里还是小事,对我们来说这便是大事。”
宫嘉荫无奈道:“你们就算认我做大哥也无用,我明日也是要走的。”
王宁道:“那我们便跟着大哥走。”
其余二人附和道:“没错,我们便跟着大哥走。”
宫嘉荫要走的地方正是九山哪里能带上这几个添乱的人,灵光一现便唬她们道:“实在不必跟随着我,你们认我为大哥我便是要照拂你们的,可如今我亦是一介肉体凡胎,怎么照顾得了你们……不如这样吧。”宫嘉荫将十枚上等灵石倒于地上,对三人道:“咱们兵分两路,你们用这灵石去做些正当营生,而我去拜师学艺,若是两方都有了成绩,再行汇合也不迟。”
要在世上行走,钱与权缺一不可,宫嘉荫的提议显然说到点子上,让王宁三人无力反驳。
“大哥,我们日后该如何汇合?”老二吞吞吐吐道。
宫嘉荫并没有想到这一出,因此被老二这么一说,颇有些不知怎么回答。说实话,那些话其实就是她用来唬人的,所以根本没想过后续……
哪知王宁还真有办法,她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像两面铜鉴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不过掌心一般大小,呈六菱中间略微反着白色亮光。
“大哥,这是两面络鉴,鉴面轻点三下便能与另一面联络。”王宁说着便将其中一面交予了宫嘉荫。
王宁做了这么多年黑买卖,昧下的好东西多着呢,如今能派上用场也很是耿直的拿了出来。
“大哥,怎么还不收下?”王宁保持着伸手地姿态,一脸单纯的看向宫嘉荫。
若真收下这络鉴,那宫嘉荫与这兄弟三人便有了因果,那就真成了她们的大哥了。
宫嘉荫进退两难。
“大哥?”三人异口同声让宫嘉荫实在难以推辞便只好收下,告诫三人道:“我且先收下。但从今以后你们定要好生过活,走正道,挣个好名声,莫要再做傻事。”
兄弟三人哈哈大笑,作揖道:“大哥,我们晓得了。”
这大哥好是好,就是过于正直了。
树林幽深,一行人或坐或站各占一方,阳光照射到五个光溜溜的脑袋上反射出的光亮堂得刺人。
事情要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一夜过去,天还未亮,秋此生便叫上宫嘉荫开始赶路。
刚下房间移至大堂,就看见了救慈寺一行人。皆因救慈寺与九山乃山上山下的关系,秋此生又急于扭转救慈寺众人的印象,所以几人便一拍而合决定一同上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未走出这连下山,众人都有些累了。
“歇息一下吧。”
慈祥大师的声音微微有一丝波动。
宫嘉荫和秋此生也是汗流浃背,赞同极了。
于是也就变成了眼前这副青山绿水或坐或站的光景。
“师兄,为何非得和她们一起上路。”方脸的和尚一脸不满地踩在草丛上,踏倒了那一丛的碧草。
慈祥脚踝一提将压扁的丛草顺势勾了上来,接着道:“少问、沉息、打坐,清心咒多念十遍。”
“师兄!”
“嗯?”
和尚诶了一声,便乖乖听话:“是,师兄。”
宫嘉荫休息了一会儿,见背面不远处临着小溪,便心思一动穿过草笼来到溪水旁,背对众人在小溪边打了口水。
接着宫嘉荫俯身捧起一汪清水抛在闭目着的脸上,溪水碧绿清澈,清冽甘甜,一咕噜水泡呼噜噜的,像是鱼水相欢。
修仙路景色与人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一度让宫嘉荫以为她回到了游戏谷。
可是回不去了。
宫嘉荫苦笑着甩了甩头,伴随着咕噜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溪水很清,她的眼睛弯弯映在溪水里,一眨一眨的。
宫嘉荫眼睛迟钝的凝固了一秒,溪水中那长长的睫毛依旧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