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裴先生他……都信了?”姜婉呆呆地问。
“若不是事实,谁会这么编排自己?裴先生又怎么会不相信呢?”徐广海道,“他跟我说,他这便回京城去了,至于玉莲……虽说玉莲无辜,但一看到她,他难免想起杀母之仇,他并不愿意为杀他母亲的仇人养育后代,因此玉莲他不会带走,让咱们把玉莲交给信得过的人养大。”
徐广海说着,又是怜悯地看了裴玉莲一眼。这个小丫头原本该跟着裴先生去京城当官家小姐的,谁知竟然会出这样的波折。其实,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若徐春英不说,谁又能知道这事呢?可大概是瞒了那个可怕的秘密一辈子,临终时她再也承受不住那日日折磨她的愧疚和痛苦,这才对裴先生说了真话。只是,可怜了玉莲啊。
徐广海的话,裴玉莲都听懂了,她大睁着双眼,喃喃地说:“我娘杀了哥哥的娘?哥哥不要我了……不,不会的,不会的……”
姜婉连忙抱住裴玉莲,柔声安抚道:“玉莲,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别信!晚点儿我们找你哥哥问清楚,他不会就这么丢下你走的!”
裴玉莲却双目呆滞,似乎并未听进去姜婉的话。
见裴玉莲这空洞毫无生机的模样,姜婉心里一痛,忍不住红了眼眶。此刻她心里乱糟糟的,徐广海跟她说的事,太让她吃惊了,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姜婉带着裴玉莲回到了自己家,将她从徐广海那里听到的事告诉了自己的爹娘和弟弟。她很清楚,这件事迟早会在山下村传遍的,到时候会变成怎样的说法谁也不知道,还不如她现在就告知家人最正确的真相。
只是……那真的是真相么?
姜婉想起当初她帮徐春英写完那封信之后,徐春英说要一个人静一静,便让她先离开了,后来她再去的时候,徐春英已经将信封好,厚厚的一沓。她还记得当时徐春英说的是里头有地契和房契,然而现在想来,里头应该还有徐春英后来摸索着写的信,就是那封裴佑给徐广海看的。
或许是那封信上所描述的真相太过残忍,徐春英当时才没有让她代笔,而是自己摸索着写完。
然而,在起初了解了那封信中内容的震惊之后,冷静下来的姜婉只觉得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若徐春英当初能下狠手把一个刚生产完的孕妇给杀了,这会儿怎么也不会临死前说出真相吧?她原本是可以有一个当官儿子的,而她的女儿也能成为官家小姐。毕竟当时她对让裴佑考中科举当官有着相当强烈的执念,不会不在乎因此而带来的各种好处,即便那只是身后的名声。可她却偏偏做出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了“真相”……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姜婉思索着,忽然灵光一闪,脑中冒出一个旁人听了必定会十分惊诧的想法。
她想,徐春英之所以写了那样一封信,恐怕也是为了裴佑的仕途着想!古代孝为先,官员家中死了父母,是要回乡守孝三年的,准确地说是整整二十七个月,就算原先是高官也不例外。皇帝是可以“夺情”,不让手下的得力臣子回乡守孝,但还是会被文人所诟病,事后也极有可能被清算。而裴佑不过刚当上探花,没有人会让他夺情,他必定得回乡守孝,而等他守完孝回去,黄花菜都凉了。
但现在,有了这所谓的真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原本徐春英是裴佑的娘,她死了,他当然要为她守孝。可如今呢?徐春英非但不是他的娘,还是他的杀母仇人,他怎么能为她守孝?不放鞭炮庆祝已是极为善良之人了。如此一来,裴佑就可以上京,正式开始他的仕途,满足徐春英的一切期望。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裴佑知道这事吗?他知道那所谓的真相,是他娘编造出来,只为了让他顺利走上仕途的吗?他是果真信了他娘的话,还是被他娘骗了?
姜婉一时间也不知自己到底希望是哪种可能。如果裴佑果真信了,此刻他必定极为痛苦,养育了他二十多年,他孝顺了二十多年的亲娘竟然是他的杀母仇人,她难以想象此刻他该有多么绝望。而如果裴佑想明白了他娘的目的……那么只能说明,去了京城四个月,裴佑已经变成了她姜婉不认得的人,为了自己的仕途,他竟然能沉默着接受他娘的这种安排……
姜婉很想找裴佑问清楚真相,可如今他已经离开山下村去往京城,她上哪儿问去?况且……他都已经跟她说了路归路,桥归桥了,她又何必凑上去自找没趣呢?
可姜婉始终有些不甘心,而如今在想到这个惊人的真相之后,她就更不甘心了。
假如裴佑信了他娘编造出的谎言,为何没有向她透露分毫?她甚至完全看不出异样。况且,既然他信了徐春英是他的杀母仇人,又怎么还会因为她隐瞒徐春英病重的事而怨恨她?他若不怨恨她,又怎么会不与她履行婚约?
假如裴佑是默许了他娘的安排……那么他确实有可能看上京城的荣华富贵,不愿意娶她这个村姑为妻。然而,他最后跟她道别时的态度却又不像是那么回事,她看到的,似乎还是那个裴佑。
怪异之处太多太多,不弄清楚真相,她真的无法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