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丹赤5(2 / 2)
其实萱芷和乔路两人的故事并非就别具一格让人耳目一新,甚至见者伤心闻者垂泪的那种『荡』气回肠的爱情传奇。
相反,这只是白首如新的两家故交包办婚姻给一双儿女订亲,之后一方家道中落一方嫌贫爱富的烂俗戏码。
涉及两个家族的这一段爱恨情仇中,最不俗套的便是如今音红楼的花魁萱芷。
萱芷姓林,原名林瓶儿,四方地界上遍布十几座城的一间老字号点心坊,情丹,就是她家的祖传家产,林瓶儿是独女,也就是情丹的少东家。
乔家是书香门第,到乔路这辈的时候却已日渐衰落,人有旦夕祸福,乔路的父亲突然重病身故,天有不测风云,总之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又不知是哪篇文章惹了权重官宦,某个月黑风高夜,擎着火把的抄家队伍便不期而至。
便是在一夜之间,如同倾盆的大雨从天而降,惊雷滚滚裹着疾风将摇摇欲坠的乔家大院卷了个七零八落。
乔路孤身一人处理了家人的后事,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之时,因着调琴奏乐这一技之长,便在音红楼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乔家败落之初,林家倒是没有落井下石的提出给两人退亲,或许是想着一向养尊处优惯了的林瓶儿能主动与成了穷小子的乔路断了来往,但是两人之间的情意不减反增却是让林父始料未及。
乔路在音红楼做乐师,并不只是教授姑娘们练琴调音,乔路好歹也是大家族里长大的公子,不曾经过风吹日晒,再加上长相十分清秀,素白的衫子往一身细皮嫩肉上这么一罩,带着三分沧桑和着七分傲骨端坐在琴桌之后,长眉微蹙间的那一丝意蕴悠长却是比音红楼里的所有姑娘都要诱人。
听到此处黎千寻顿觉额头一跳,敢情音红楼上届花魁就是乔路?他捏着眉心眼神戏谑看向萱芷。
如今这个年月,修真界不仅只有仙修丹道昌隆,四方地界里民风也是相当开化。南风之事虽不大肆推崇,却也不值得大惊小怪,更何况在这座以乐伎闻名,用惯了声『色』把戏的音红楼?
黎千寻一口茶喷到窗洞外头,抖抖索索伸手去拍了拍乔路的腰,这位文弱秀气的兄弟也太不容易了。
林瓶儿可不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从乔路第一次在音红楼『露』面,她便二话不说卸了金钗玉环,束起长发换上男装大手一挥定了未婚夫的头三日灯场。林家少东家明目张胆去了『妓』馆嫖汉子,这一消息的确足够劲爆。
消息传到林父耳中,自然是对女儿严加教导一番,再禁足思过一番。
黎千寻将不小心喝进嘴里的茶叶嚼了几下默默咽进腹中,弯着唇眯着眼示意两人继续说。
乔路一向坚持卖艺不卖身,却也挡不住急着想尝鲜的恩客们如狼似虎的热情,彼时他受制于人,便千方百计硬着头皮跟客人周旋。可拖来拖去无非只有那几个被用烂了的借口,头痛,肚子痛,腰痛,总之一个身体不适,硬生生浇灭了一批虎视眈眈的公子哥的熊熊/欲/火。
可惜世上没有一贴万能的方子,乔路惨白的脸『色』在对上一个一掷千金的壮硕汉子时便更白了几分,那时林瓶儿还在禁足,得了消息便砸墙凿窗要赶去搭救乔郎。
乔路被人掰着下巴灌了『药』,挣扎着反抗之后依旧还是被捆了绑上镂花木床,情势危急千钧一发之际,乔路顶着『药』力气若游丝的想要咬舌自尽,却在下一瞬看到一个熟悉的粉『色』身影破窗而入。若是赤手空拳单打独斗林瓶儿自然不会是那有钱壮汉的对手,可那天林瓶儿却拎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宝剑。
林瓶儿被林父禁足,由于知道自家女儿与众不同,窗扇和门板都用了几层木板加固,林瓶儿砸窗不成挖门也不成,最后一咬牙摔了房中两坛烈酒,抓起烛台上的半截红烛手一抬便扔进了被烈酒浸湿的床帐被褥。
林瓶儿手握长剑从一片火海中跳出来的时候,林父正泪眼朦胧的看着亲闺女的闺房后悔莫及,丝毫顾不上安慰险些以为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的父亲,提着剑就往音红楼方向赶。
剑刃映着屋内红灯刺入男子胸膛,鲜血喷涌而出,随即寿妈妈推门而入。
一场混着血/腥/『淫』/糜/和暴/力的美救英雄就此落幕,十八岁的林瓶儿没有丝毫胆怯地杀了她这一生中所杀的第一个人。
自那以后,情丹的少东家林瓶儿葬身火海,音红楼多了一个一笑倾城的迎客卿。
寿妈妈用一个人情换了两张卖身契,也便是后来的两棵摇钱树,至于杀人凶手,又岂能难住在清平手眼通天的寿妈妈,不过两坛好酒一桌好菜几个姑娘,便轻而易举的瞒天过海。
林瓶儿毕竟是大家闺秀,清平城里见过她的人不少,寿妈妈又是花了好一番功夫请了高人为她易容,这才将那件事情彻底平息。
黎千寻不由感慨,原来这姑娘是真的很潇洒奔放啊。若不是生做了女儿身,不知道又会长成什么模样。
说到这对浴火鸳鸯双双落户音红楼,距乔路被人下毒致死也就不远了。
虽说音红楼只是个『妓』馆,可那也是方圆几十里上档次有名气的『妓』馆,就拿当初那位把黎千寻挡在门外,面对一颗金锭子仍不为所动的龟公来说,这座『妓』馆就很不一般。
音红楼里美人如云,青楼『妓』馆这种地方向来凭姿『色』分高低,可在音红楼里头漂亮脸蛋从来不是唯一。
所以若说萱芷单凭一张脸就能拿下花魁的头衔可就大错特错了,自小生养在富人家的林家小姐,脱尘而出的是那种天然不经雕琢的高贵气质,十八般武艺什么的先不说,琴棋书画绝不在话下。
官宦权贵之间有尔虞我诈,青楼女子之间也有勾心斗角,更何况那时萱芷只是个迎客卿,一个名字不在玉头牌上的迎客卿,不用接待恩客不用花心思讨好,只在圆厅里头端坐弹琴。
饶是如此,仍会有人大把大把的扔钱只求萱芷一笑。寿妈妈见自己的摇钱树有了收成,自然便有了让萱芷接客的想法,再三允诺,卖艺不卖身,只是把弹琴的地方挪到楼上的储芳居而已。
在那之后,虽说音红楼的恩客有所增加,可依旧是此消彼长,萱芷的红玉牌子像流水似的从寿妈妈账房里被送出去,别人的白玉头牌自然就少被眷顾。
楼里的姑娘们跟萱芷本来就交情浅淡,见她不用费力便能得恩客追捧,不叹君心如流水,反将缘由都归结于萱芷卖弄,一个个妒由心生,可萱芷明摆着是个不好拿捏的主,便只能对乔路下手。
谁能想到,一个从狎『妓』的汉子手中全须全尾活下来的琴师,却死在青楼女子争风吃醋的风波里,简直荒唐。
讲到此节,萱芷那双含情的美目像是瞬间燃起了一场大火,烈烈火焰颇有烧尽天下的气势。与之前静坐弹琴有礼却疏离的萱芷姑娘简直判若两人,那一瞬黎千寻甚至觉得萱芷又被邪灵附体了。
黎千寻迅速抓过萱芷的手腕,抛出一股细细灵流将她检查一番,灵脉未通,丹鼎虚无,可是他却在松开萱芷时叹了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若不能生死相许,直教人『性』情大变。
毫无意外的,下毒暗算乔路的那位姑娘早已香消玉殒枯骨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