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东直令(1)(1 / 2)
出了未央宫沿着华阳街一直向北,大约五里之处便是太子|宫。
单独面对刘武,太子一贯的温然微笑不复存在,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着他此时最真实的忧虑与凝重。
但刘武却没有受到多少感染,依然笑颜灿烂,言谈更是不加多思的轻松,仿佛他所要去的地方就是兄长新送给他的一片猎场。
刘启知道多半出征人对送行者的安慰也是如此模样,不是没有叮嘱的话,只是其中之意已在兄弟二人的眼里转了几个来回,最终太子缓下表情,拍了拍刘武的肩膀,似果断地告别,目光中的意味却有些深长……
“殿下,晁大人求见。”门外一声禀报。
本来沉重的气氛一下子变了。
晁错原是太子家令,因多次上诉治边之策深受皇帝赞许,已升任中大夫,但作为太子曾经的心腹家臣,仍时常会在太子|宫中走动,刘启曾对他说来访不必通报,但他一直循规蹈矩、克己自律,甚至对宫|内侍从也是一如既往的客气,不过,这种治世大家所持的风度好像在某个人面前却会例外……
太子看了刘武一眼,脸上已是一个柔和又无奈的笑容,抬手向屏风一侧指了指,示意他可以从后殿先走。
如果是平时,观赏一下他们二人斗上一斗倒是乐趣,可是现在刘武需要的是心无旁鹜。
但是很显然,刘武并不这么想,只见他的眼中已露出好像发现猎物一般的光芒,嘴角的笑容也不掩饰地漾出狡黠,双手轻抬理了理衣襟,随即潇洒一背,迎向门外。
太子哑然,转身笑着吩咐道:“有请。”
一直立于不远处的内侍翟奉昱听令而动。
晁错进入书房,扫了一眼,除了迎在门口的太子内侍,再无其他奴婢,想必该安排的事都已经安排完毕,他眸色一沉,倒没了进门之前的急切,端肃地上前见礼:“参见太子殿下、梁王殿下。”
“先生免礼。”太子温和地道。
晁错起身,却正对上腰背拔得笔直的刘武,不禁一愣。
上一次见到梁王,因为不满他的举止,委婉地劝他多读些经史书文,以修身慎行,但看他现在的样子,却是“慎重”地要蓄势待发了。
虽然奴仆们准备远赴千里的行装需要些时间,可是,他此时身负何等急难重责,难道这一点点间隙他还要来一场孩子气的挑战?!
晁错压住气息,余光看了看太子。
而太子此时就像明知孩子在淘气,却根本没觉得有何不妥的家中长者,不仅毫无阻拦之意,更是一副等着看孩子表演的忍俊模样。
“先生——”刘武上前,虽是笑着,却无比正式。
晁错压下眼底滑过的一丝黯沉,转向梁王,似应战一般沉稳地答一声:“殿下——”
梁王一笑,朗声道:“本王听闻先生年少时师从法家先者,造诣非浅……”这并不是新闻,晁错不置可否,“还听说,先生奉皇命跟随伏先生学习《尚书》,已是儒门嫡传大家……”
“不敢。”
儒家、法家是诸子百家中影响频深的两大学派,而二者的本质与方略截然不同,也为此相争了数百年,能深谙两学并将其融会贯通于治世之道者,当今天下,除了晁错恐怕还没有第二人。
“所以本王最近常看的都是……鬼谷的纵横捭阖,想请教先生一二。”
晁错差点儿被自己提起的一口气噎住,暗暗咬了咬牙才保持住仪态:“殿下客气,某不敢当,若有疑难,可相谈相长。”
太子在一边却呵呵笑着摇了摇头:“阿武,看来你对先生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啊……”
梁王倒仍是信心满满,仿佛能掌控全局一般挑着眉道:“我当然知道先生可不仅仅是两学大家,先生的文章承继的正是鬼谷弟子,众战国策士的纵横之气,力道遒劲、气势磅礴,不过……”他转向晁错,面露明显的难色,“……正是拜读了先生的大作,才有些疑虑。”
“哦?”晁错长须微动。
“先生文中引用鬼谷所言,说是审查一个人的虚实,一个人的意志,要‘随其嗜欲’……”
“如何?”晁错一身学者风骨,对确实的学术探讨从来都十分在意。
“应为……‘随其不欲’。”梁王轻描淡写地道。
不可能——晁错的第一反应是反驳,这种说法他从未听过见过,但是转念再一细思,却有些吃惊。
没错,如果要考察判断一个人的有无与虚实,仅从他所表现出来的嗜好入手怎能确定即是其真实意图?而如果从他绝对不可能做的事进行推测,倒有可能探得一二。
这样截然不同的一字之差,表明的观人之术可是不一样的境界,而后者使用的反证,更象鬼谷的手法与深度。
他有些犹豫了,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考据之本并非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