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巧如簧语乱芳心 更漏紧暮烟横笛(2 / 2)
“皇上不觉得自己虚伪吗?您是君,您做什么都是对的,您让臣妾做什么都是应当,何必和臣妾如此虚情假意,让臣妾还心存幻想?”英娥话说出口便觉得失言,她有些心虚,却仍倔强地将脸别过一边,不看元子攸的表情。
元子攸一丝不悦一闪而过,英娥的那句虚情假意说的有何错,他都觉得自己有些可耻,对着深爱自己的人一再的算计和伤害。他心里泛起愧疚,润湿了眼眶,他张开双臂将英娥紧紧搂住,“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你这样认为朕,那是朕做的不好,朕错了。”
英娥被元子攸的道歉愣住了神,她料想了千万种可能就是元子攸发火后怎么处置自己,便是最好的结果也是立即拂袖而去,他竟然抱着自己说对不起,英娥顿时失了主意。她脸深埋在元子攸的胸膛,他的心跳如此清晰,“皇,皇上,您刚刚说什么?”英娥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愚蠢的话出口,她再次后悔了,他明明说了对不起,难道她还想让他再说一次吗?
“朕说对不起,娥儿,朕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与你的诸多争执,都是朕的心不静。若没有当初胡太后的永巷托付,朕便做个普通的宗室王爷,你做王妃,该有多好。可是现在朕不行,朕要战战兢兢地替我们元家守住这个江山,朕便不能随性而为,要不断权衡。朕希望你能体谅朕,便是对你,朕也有很多不得已,还有那么多大臣在盯着朕,容不得朕行差踏错。”元子攸紧闭双眼,一字一句地说着,他知道这句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只是盯着他的大臣都是尔朱荣的亲信罢了。
英娥将脸抬起,轻轻将他推开,坐直了身子,看着他问道,“那用《黄庭经》皇上也是不得已?也是要权衡?还是怕这个孩子会取代您的皇位?”
“娥儿,你是不是傻,你生的孩子便是太子,自然是要接替朕的皇位。朕是看过《黄庭经》,也确实开始不敢有孩子,因为朕的命都朝不保夕,何苦害了自己的孩子,设想一下,咱们的孩子自出生起就要小心谨慎的活着。但是后来朕不怕了,朕想跟你有孩子,因为便是朕死了,至少给你留下一个念想,还有一个人陪着你,替朕守护你。还有一件事朕本不想告诉你,如今太妃的事已败露,便是告诉你也无妨。”元子攸说完起身走到佛龛前,指着佛像道,“你每日在此念经,竟然没发现不同之处?”
英娥看着佛像狐疑地问道,“谢谢皇上跟臣妾说实话,臣妾知道您忌讳阿爹,臣妾不怨你。只是佛像是皇上所赠,难道皇上说您送给臣妾的佛像有问题不成?”
“不错,佛像是朕所赠,可是你却不知道朕送了你两尊。第一尊佛像被掉包了,里面被填上了麝香,因这珊瑚本就被染上香料,所以燃香之时,你不易察觉。幸得小颂子发现,朕便赶紧给你换了一尊,可惜你的身体还是受了损伤,那个孩子本就是保不住的。你怨朕无情,却不知朕心也伤透。”
英娥竟不知道中间还有这许多故事,原来郑太妃一早便想绝了自己孩子的念想,绮菬更是一直在自己身边谋害自己。这一切太可怕,英娥恍然悟出,原来这后宫中只有她一人是个痴人,被人拿捏到如此地步。“臣妾竟不知皇上如此耳聪目明,却独独臣妾一人做了傻子,即是皇上了然于心,何苦今日再告诉于臣妾。便让臣妾继续做这个傻子岂不是更好,为什么要臣妾知道这些,臣妾被如此算计,真的原因只是因为臣妾的阿爹?还是臣妾在皇上的心中也是一步棋子,等着帮皇上吃了别人的子?”
元子攸见英娥受不住快要奔溃的样子,心里开始不忍,他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将她骗下去,是的,她说的每句话都是他曾经做的和正在做的,她是他手上是个诱饵,诱敌深入后又可成为一步绝杀,只是最后她也是那个要被牺牲掉的棋子。元子攸觉得自己卑鄙,眼前这个声泪俱下,痛不欲生的女人为了他的皇位牺牲太多,可是他还想从她身上取得更多,他要取了她父亲的性命,就还要将她做为诱饵。元子攸在心底暗暗问自己,到底对她还有几分真心,事成之后又将如何面对她?想到这里他想抽身离去,不再去伤害她,可是元徽刚刚奏报的万俟丑奴攻陷了东秦城,杀死刺史高子朗,萧宝夤率部投降,如今泾水、渭水之间的大部分地区都被万俟丑奴的民族军所控制。如此情况危殆之际,元子攸手无大将可用,只能依赖尔朱荣去收拾残局,此时帝后不和传出去后果将不堪设想,惹怒了尔朱荣,元子攸不想重演河阴惨剧,那么大魏真的要亡了。
窗外暮色渐浓,元子攸此时不知道说什么可以让英娥回心转意,他抬眼看见供于床头的九皋笛,心下有了主意。他将笛子取过,放于唇边,双眸微闭,手指翻飞处一曲悠扬的《凤求凰》徐徐奏起。英娥没想到此时元子攸竟有这样的心境,她不明白他想做什么,只是那本该激昂的旋律却因压低了音调,显得那么的凄凉婉转。一行清泪顺着元子攸那好看的轮廓滑落,英娥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有多少的无奈和孤寂,那始终不愿睁开的双目,浓密的睫毛已被泪水润湿。
笛声停止时,元子攸紧握着骨笛,以袖掩面,背对英娥。“你手这些日子别碰东西了,早些安置吧,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馥枝朕一会安排小颂子将她送回来,这个丫头胆子太大,却是十分忠心,朕也放心了。”说完,不待英娥反应过来,便推门出去,他没有上銮舆,遣退了所有随从,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步行而去。
英娥困惑了,她想冲上去问个清楚,可是腿却迈不开,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是该给彼此一个时间好好消化,她已经分不清他的真情和假意,也许这才是夫妻间最可怕的不信任。她默默关上门,背靠着殿门抽泣着,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曾为元子攸做的一首诗,“执剑巅峰笑群雄,身自逍遥气如虹。一杯浊酒贯狼烟,弑敌何须用角弓!”那曾是对他的赞美和期许,却一直没有机会让他知道,当这次提笔写下后,心底涌起的再也不是想他执剑笑傲群雄的豪迈,那把剑只会指向自己的父亲。看着因为手伤,歪歪扭扭的字体,英娥绝望的闭紧双眼,将纸在火盆中燃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