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扒衣(1 / 2)
“母后……”
出乎意料的,站出来话之人是那安亲王妃叶屏幽,一身轻烟淡柳色衣裙的女子,如清水芙蓉,淡雅脱俗,不出的明艳端庄。
苏栩栩听着她的声线有些熟悉……
“虽然秦姑娘确实有错在先,但是儿臣认为她应该不是故意的,距离先帝当年下令下的女子不准身着紫衫,已经过去了多年,秦姑娘不知道有这样的禁令,也是情有可原,就像母后您之前的,不知者无罪,儿臣斗胆恳请母后饶过秦姑娘这一次……”
语声一顿:“而且,今是选秀的大好日子,若是见血的话,儿臣只怕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
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听来似娇莺初啭、微风振箫,泠泠似春水一般……
苏栩栩突然记起,自己是在哪儿听过她的声音了……当时,顾景煜为了救她,自己却不幸落水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有一个女子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喊道:“陛下不识水性……”
如果苏栩栩没有听错的话,那时的那道声音,就是属于眼前的女子……安亲王妃叶屏幽……
而那一刻,她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道声音里不自觉的蕴含的满满的担心与焦切……
苏栩栩不由眯了眯眼。只是,还没有等她好奇完这安亲王妃怎么会看起来比其他人更了解那顾景煜不识水性这件事,就见襄太后瞥了一眼那正为秦玉岫求情的女子,淡淡开口道:“你倒是为皇帝着想……”
苏栩栩心里一动,总觉得这太后娘娘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倒像是隐含深意一般。
而那安亲王妃的反应也十分值得玩味……
“母后,我只是……”
颜若舜华的女子,看起来有些紧张,试图想要解释什么,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时,她身旁的安亲王顾景琛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似乎在安抚着她,然后,便见男人抬眸,迎向了襄太后那有些迫人的视线,温声开口道:“母后,儿臣也觉得屏儿得对……”
顿了顿,“先帝当年想来也只是因为一时之气,才下了那样的禁令,如今事过境迁,先帝与明妃娘娘也都早已去世多年,儿臣觉得这条‘不准着紫衫’的禁令,实则没有再留存的必要……”
闻言,襄太后微微一笑,那笑意,不同于向着顾景煜或是其他人之时,带着的那种莫名叫人有些不舒服的阴森之感,而是全然的慈爱与欣慰,就像是这世间任何一个深爱子女的母亲会有的感情那样……
即便那顾景煜不是她的亲子,可是,这样明显的差别对待,真的好吗?
苏栩栩突然有些同情那顾景煜了……年纪,就失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虽然后来被太后娘娘收养,但任谁也看得出来,他与这太后娘娘之间亲缘极其淡薄,就刚才苏栩栩自己的所见所闻,那襄太后哪怕是对她的侄儿孟怀瑾,都比对他这个名义上的养子,要好的多……更不用顾景琛这个亲子了……
其实仅仅从那襄太后对只是穿了跟他的生母同样的紫色衣衫、同样的累丝含珠双蝶钗的秦玉岫的那种几乎欲杀之而后快的态度上来看,就可以想见,她应该是极不喜顾景煜的……而且,她注意到,从头到尾,顾景煜唤她都是“太后”,而非“母后”……
其实,照她那样妒忌他的生母,她竟然没有在顾景煜还的时候,就要了他的性命,反而还辅助他登上了皇位,苏栩栩已经很惊奇了……
好,也许是她脑洞太大了,又将每个人想的都太过阴险,才有这样的胡思乱想……
正想着,却听那太后娘娘在听了亲子顾景琛的提议之后,突然转向了一旁的顾景煜,开口道:“这道禁令,乃是先帝所立,又涉及到皇帝的生母……皇帝你意下如何?认为这道禁令,该废吗?”
“若是太后与四皇兄都认为该废的话,朕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一切但凭太后你做主就可以了……”
顾景煜亦是滴水不漏的回道。对这样的事情,他似乎早已习惯,脸上的神情,也是他一贯的不在意。
襄太后看起来倒也不意外的回答,点了点头,道:“既然皇帝你都这么了,那么先帝之前那道纪念你母妃的禁令,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就废了……”
这道懿旨一下,苏栩栩绷紧的一颗心,都随着松快了下来,再看一旁的秦玉岫,她更是满脸死里逃生过后,难以置信般的惊喜神情,心有余悸,就差当场痛哭出声了……
可是,这份逃过一劫的喜悦,才方方维持了须臾,便见那襄太后眼底一厉,语气骤然一转,道:“虽然这道禁令废了,但秦玉岫在此之前犯下的错,却不能不追究……”
看来她仍是对此怨念颇深,并不打算真的白白的放过这个报复的机会,便见她似乎沉吟了须臾,笑了笑,就像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办法一般,连一向矜持贵重的嗓音,都仿佛能够听到其中暗藏的满满恶意……
“死罪可免,”便听那襄太后缓缓开口道,“但活罪难饶……来人……”
襄太后冷冷吩咐侍立在一旁的宦官:“把她的衣服,跟哀家扒了……”眸光如刃,一字一句“哀家今就要让她知道知道,穿了不该自己穿的衣衫,是什么后果!”
拂袖退到一旁,立即有闻声的太监与宫女,三两步走上前去,不由分的便即当场扒起那秦玉岫的衣服来……
秦玉岫直到他们开始撕扯起她的衣衫的时候,方才反应过来,当即吓得哭了出来,拼命的挣扎起来……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不要……太后娘娘,民女知错了……民女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被狠狠按住,毫不留情的撕扯着衣衫的女子,不住凄惨的求饶着,却换不来任何人的心软,挣扎间,她精心挽着的发髻,早已松散,妆容精致的脸容上一片泪痕,那一双总是不可一世的眼睛,此刻,充满着恐惧与无助……
苏栩栩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就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身旁的陆宛盈扯了扯衣袖,从她的眼睛里,苏栩栩能够看得出来,她不希望自己在这个时候强出头,她知道,如果她这样做了的话,肯定会激怒那太后娘娘,他们本身就已经自身难保,如果再在这个时候,替秦玉岫求情的话,只怕会火上浇油,不仅救不了秦玉岫,很可能连他们自己也搭上……
这些道理,苏栩栩都懂,可是,要她就这样看着秦玉岫被人如此侮辱,她做不到……她仅仅是穿了一件紫色的衣裙,仅仅是戴了一支有着可笑寓意的钗子,就因为它们曾经代表着另一个女子,就因为那太后娘娘经年的妒忌,她就要承受这样的迁怒……
有一刹那,苏栩栩几乎想不顾不切的冲上前去阻止这一切,可是,她不能……陆宛盈担忧、甚至乞求的目光,让她动弹不得半分……她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或者安危,可是,她却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到陆宛盈和他们的父亲陆文山,她很清楚,在这些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贵人眼中,从来没有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他们不痛快了,随时都可以将你全家都一并牵累……
她做不到无视陆宛盈的阻止。
这一刻,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玉岫当众被人扒去衣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挣脱不掉的无助和绝望……以及,远远站在一旁,甚至带着笑意去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太后娘娘,她的眼中,充溢着毫不掩饰的报复的快感,疯狂而残忍,像是要将曾经未曾有机会加诸在那个令她又恨又妒的女子身上的侮辱,尽数发泄在眼前本应是无辜的秦玉岫身上一般……
这一瞬,苏栩栩是如此的愤怒,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妒忌,竟这么可怕,哪怕是在那个人已经死去了这么多年之后,却仍旧叫她如此刻骨铭心,无一日释怀……
她是如此的愤怒,却又是如此的无能为力……除了眼睁睁的看着她受辱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茫然的抬眸向周围看去,她看到那些跟他们同时进宫的秀女,他们多是麻木而事不关己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偶有如那魏凌心一般幸灾乐祸之徒;她看到那先前为秦玉岫求过情的安亲王妃眼中闪过的不忍,她看到她身旁的夫君安亲王顾景琛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并不十分认同其母后的做法,却终究没有什么……
然后,她不由的遥遥望向那个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他就那么坐在那儿,从窗棂透进来的斑驳日光,在他的脸上,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讳莫如深的眼底,一片浓黑,像席卷了无边的夜色,厚重的、压抑的,遮去了一切的情绪,什么都看不清……
他就那么看着底下的女子,因为他的生母而受辱,而他全然无动于衷,沉默,以及淡漠……
如看一场他人是非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