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回天猎官挂孝杀父 花痴妃癫狂灭王(上)(2 / 2)
“嗯,哼,你是该谢谢本太后了。”
周昌不见太后,那意思很明白,罪犯周市虽是自己的父亲,但公审是不可改的,吕后虽然想力保周市,那是因为他是周昌、周苛的父亲,自己实在不落忍因为死了几个老百姓,而致使自己的重臣出事儿,弄不好还牵出一大串开国要员出来,这实在是不划算的事情。但大汉的国体在,政体在,这件案子已经闹得长安城满城风雨,路人皆知,如果自己一味不顾影响,那后来的影响将有多大,将有多坏,她算计得明明白白。为了这个,吕后绞尽脑汁,最后决定让滞留在京师的代王刘恒去做审官,周昌为主审官,陈平为监审官,樊哙为执法官,这个主意是阴毒,还是深刻,吕后自己也一时难以判定。
既是法场又是公审大会现场的地点,选在城郊的沣水之滨,这是一片城乡结合部,到了那一天,现场已经是人头攒动。看出事热闹,那是中国民众的特性,尤其是看行刑,老百姓可是当节日来过。更何况这是轰动京城的中阳里血案,因婆婆私情,最后婆婆的奸夫,奸杀婆婆的儿媳,这带上桃花的红粉色彩,如何能不成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故事?更让人们高潮迭起的是,这个凶犯周市还是坐在审判席上审判官赵相周昌的亲爹。这周昌是有名的执法不认人,这不,亲审自己的爹,还是公审,最后,会怎么样?这结果令人猜不透,越是结果令人猜不透,就越会令人兴奋异常,越会让人一探究竟,死死缠定要看这事儿究竟是怎么整的?
既然是公审,当然允许和希望天下人来看,但着看也不是那么简单,官家还没来,樊哙已经率卫尉虎贲入场了,他们剑拔弩张,森森的长戈将会场网格一样警戒好。至于审判台和行刑台,那更是重中之重,那是五步一岗,三步一哨。申时正,由审官代王刘恒开道,众官入场,落座。最后,在一片惊呼声中,诸位人犯被押来,公审大会开始。不管怎么样,周昌是这件案子经办者,案子是他破的,当然无可代替,宣判由他来执行,听得他用不带任何情绪的官腔道:“·······此案已经具案,判武负夫人为庶人黔首,剥夺她是高皇帝帝私这一身份及其一切特权,驱离出京师,遣返原籍丰县;判执法犯法,为人犯周市卖人充当凶手的渎职费圉候陈贺为庶人,剥夺其侯位,追夺官职,罚俸一万钱,流配闽中郡;判办案不力的京兆丞张苍、太尉周勃降爵位一级,罚俸禄半年;判代王及其郎中令张武失察,罚俸五千钱;判人犯拐子公羊悍凌迟极刑,斩立决!最后,判主犯周市大辟,斩立决!······”
这判决一下,地下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最先行刑的是公羊悍,这个人贩子拐子,被牵出来,在那行刑台上,被刽子手用三十六刀碎剐。这是一个够狠的人贩子,到死都不吭一声,原来他已经将自己的牙咬碎了,最后,被刽子手肢解,扔在笸箩里。最后,牵出来的是重犯周市,只见他镣铐枷锁,一头白发白胡子,被头散发,看上去已经是苍老不堪,嘴里被塞上口禁。没等周昌开口,监斩官陈平站了起来道:“人犯周市是当今汉家大吏的父亲,虽然有罪该死,但不应该口噤,不应该口业,诸位以为如何?”
三人成众,毋为私焉,这三个人除了铁面一样的周昌,陈平是倡议的人,那就不用说了,代王和樊哙都同意,那就决定了,于是,狱椽上前,替周市除去口禁。立刻,传来周市拼命的呼叫:“救命啊,救命啊,昌儿,你去求求太后,救下你爹这条老狗命吧,我不想这样死啊······”立刻,场上的空气凝固了,所有人凝固了,代王和陈平看了周昌一眼,周昌此时已经咬破了嘴唇,血在顺着胡子在淌,他什么也不看,只是仰望头上的郎朗天日,斩钉截铁地来一句:“时辰到,行刑!”刽子手将周市拖进行刑台,按压跪下,然后,脱下衣着,袒胸露背,端起壮胆酒满饮一口,吐在鬼头刀上,祭了刀,走近呼号不绝的周市身后,呐喊一声,挥起刀······
突然,传来一声急吼:“刀下留人,刀下留人······”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上一人是太仆夏侯婴,这一来吓得刽子手当场石化了,目瞪口呆,动弹不得。夏侯婴高叫:“太皇太后驾到!”听得銮驾铃声渐渐近来,吕后的凤辇旌旗流苏,金玉满眼,那仪仗遮了半边天,法场立刻放下了一切,百官上前见驾,哪顾得要行刑人犯。周昌等将吕后恭迎台上,台下黑压压人等,无论是官是民,齐刷刷跪见,恭请吕太后圣安。
这时候,人犯周市双眼放光,口角哈喇子老长,呼吸急促道:“太后来了,我的救星来了,哈哈哈······天青了,老臣周市觐见太皇太后娘娘,娘娘千秋万寿!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啊······”吕后连看也不看他一眼,一直等到群臣礼毕,自己登堂端坐在审判席上,轻声问:“周昌啊,你这就这么判了?”周昌叩首道:“启禀太后娘娘,臣依照汉律,力求公平公正宣判,其中的法理,臣早已用奏章上达奏对了······”吕太后颔首道:“‘国法与人情孰大?汉家与私家孰重?请太后权衡之,’你说得有理,只是,周家翁啊,你还有什么话说?”周市立刻就涕泪横流,哀哀乞求起来:“太后救命啊,太后你救救老夫,昌儿,你放过你爹这条老狗命吧······”
周昌双眼涌出泪花,道:“爹,你如此贪生,想过那死去的人,那还没好好活的孩子他们没有?他是不是也和你一样想留在这个精彩的世上,而你狠心地剥夺了他们活的权利,现在,你还能活得安心吗?”
“你?我是你爹啊,太后,你来说,快来说说他······”
吕后深深看了周市一眼,低声道:“周家翁,放心好了,你得活着,要不然······。”她转向周昌,发问道:“周相爷,人犯周市罪不可赦,按律当死,这是铁的不可改的事实,但他是你父亲,你是法吏,可你是他的儿子,现在,你要是执法杀了他,那岂不是弑父,既然是弑父,汉依照周礼,以忠义孝悌立国,岂能背离?这样一来,你这行不了刑,那就得放了人犯啊。”
此时的周市,经历了心已经死了到曙光东方红,他明白过来了,太后果然是来救自己的,她兑现了诺言,自己眼见得救星来了,那就得死死抱住不放地把握啊,他立刻叩头如捣蒜,咚咚如同木石,片刻就血流满额头,将尘土都染红了,吕后见状,冷笑看着周昌,周昌木木没有反应,吕后便拉长声调。来一句道:“那就好,放了周家翁吧······”
周昌突然冰冷地回了一句:“且慢!”他说完从公案地下,拿出一个早就预备好了的大包裹,一打开,里面是麻布孝服。他凝重地被麻戴孝,挂孝完毕,怔怔地看着吕后道:“周昌身为人子,今天父亲天摒,我被麻戴孝,这不叫弑父吧?该叫送终。”吕后听了,双眼发直,蹭地弹了起来,站在那儿,她如何能料到周昌会这么做,然后,又颓然跌坐在席上,对周市道:“周家翁,满朝文武,尤其是陈平,他用心良苦地预谋,让你儿子周昌当这个案子的主审官,为的是要实现今天这个效果,法理虽大,但只能止于伦理,周昌要是执法杀了你,那岂不是弑父,既然是弑父,汉依照周礼,以忠义孝悌立国,岂能背离?这样一来,你这行不了刑,那就得放了人犯啊。可没想到,你儿早就有预备,在公案底下,预备好了麻布孝服。然后被麻戴孝,缟素挂孝完毕,如此那性质就变了,周昌身为人子,今天父亲天摒,被麻戴孝,这不叫弑父,而是送终。
还有张苍、周勃百计回避破这个案子,那都是和本太后一样,实在是有心救你余年,但周昌除了身为你的儿子这个身份之外,更是汉家法吏。周翁,周昌这一来,本太后肩负汉家社稷使命,已经没有话说,周昌铁面执法,为天下苍生讨公道,不为至亲枉法他是对的,没有他这样的良吏,汉岂能有汉,你如何能有话说?你认命吧。”
“这么说,我就没命了,周昌,你这个逆子,你就这么一定要老子死?你有什么好处?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