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执子之手(1 / 2)
其实,在灯影下读山,也能感受到一种独特的幸福。
此时此刻,程子扬正秉烛卧游,披鉴画本。清代恽恪《瓯香馆集》题画跋说:“春山如笑,夏山如怒,秋山如妆,冬山如睡”。恽恪是一位画家,将山喻为不同形态姿客的美人,用着“我”之色彩的山,表观出不同的自然的写实。
灯影里读画,于是那真实的山竟直趋面前,凝神片刻,群山隐隐绰绰,从屋子扩延,又从夜的窗口奔突出来。程子扬不禁吟诵着一篇小说的题目:“啊,你蓝茫茫的群山呵!”
山,是读的么?不然,山是用来攀登的,
唯登高者才能亲近山,宋代东坡先生就有诗为证:“足力尽时山更好,莫将有限趁无究。”隔江读山,如雾中看花,仅能“手挥五弦,目送飞鸿”,而离山却很远。
程子扬曾经看过湖,也读过湖。读湖要读得很久很久,读得沉入到眸子的深处,方才知湖的可贵与妙处。湖是自然的灵魂,秘不可测的。山,却是自然的骨骼。登然而后观,一幅幅壮美的山的图画就展现在眼前。
末登而观却初入眼帘的,是这一座古老的山。山很苍凉。
“看来,我媳妇是被你媳妇拐到这儿来了。另外,还包括我家那小子,”在他身旁突地出现的阴王,正在闷闷地鼓吹着那阴森森的风。
“你说,好生生的,她们俩来这里干什么?”程子扬禁不住地问道。
“我不知道!”阴王也回答得很干脆。“你媳妇的奇思妙想,一向是层出不穷。我只希望这次,不要是再一次地转世轮回。这个时候,我是不可能再睡觉了。但媳妇不见了,我会发疯的。”
“放心,”程子扬勾勾自己的鼻子,在安慰着阴王。“她已经恢复了公正的神格。身为七大神将之一,一些规则她可是相当遵守的。”
“哦,”可惜,阴王还是担心。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程子扬。“最近,你不会又做了对不起你媳妇的事吧?”
“你——”程子扬气结,在反驳着。“这个时候,我还能有这个闲功夫吗?连你都很难有睡觉的时候,更何况是我?”
“哦!”这下,阴王无话可说了。
说实话,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这山时,程子扬感受到了震撼。那首绵延数千年前的绝唱不觉涌上了他的心头。它逶迤起伏,仿佛无始亦无终,大青山、乌拉山、狼山、贺兰山都是它的动脉。它树木植被甚少,剥裸岩身,铮铮笔立,如看到站在远古的蚩尤和伏羲;又若作擘窠大字,一骨开张,地柱磅礴,登高一呼;这边是九曲十八弯的万里长河,那边是幅辽无际的碧绿草原。这山的深处藏着旧石器时代的手印画,新石器时代的岩画,处处烽火台,古长城、石门窟……
看这山,就如同在阅读一部历史的长卷。记得有一次,他曾在贺兰山巅,俯瞰黄河如飘飘洒洒的白练,或者是向可汗献上白色的哈达。贺兰,古蒙语是骏马的意思。所以,那贺兰山的每一峰昂扬如马首,万头攒动汹涌,仿佛正冲刺争前忽而点化凝上,鬼斧斫出马群腾跃的雕塑……而此山则不然!
北方的山少雾,也少河流瀑布,干爽、灼热。江南的青山便如出浴的女子,欲说还休,依约镜中,翠袖红襟,光彩流溢。江南的山不是竖的是横的,不用朱黑却用淡青,只轻轻一抹,便风流万种。
于是,他感觉到如果读这山,就是在看幸福的人生。自然风蚀容貌,岩石的肌理是岁月的皱褶,愈深愈重,再不得舒展,山魈山灵尽管张牙舞爪,亦也稍微显得孤独呢!
细细的看,远山,近石,紫烟里,晚霞中,朝暾外曛的山,风雪弥漫的山,嵯峨迭异,雷鸣电闪时,山怒而崖腾,沸涟而失态。山的色,山的音,谷的回声……幸福的一生、起伏不平的一生不就是这样地看过去了吗?
“呜呜!”就在这时,已经感觉他们到来的皇甫易云,是猛地冲上前来,紧紧地抱着阴王,大声地啜泣不止。“你还是找来了啊!”
“怎么了,怎么了?”心疼得阴王抱着她,在不停地抚慰着她。“是什么让你如此悲伤?”
程子扬则走到了妻子跟前,在用眼神询问着妻子,是何事让皇甫易云如此悲泣不已?
宁肖却是眨眨眼睛,然后摊开双手也抱住了丈夫,在他的耳边低喃着:“你也来了,真好!我以为你不会来!”
这话顿时让程子扬的身子酥了半边。他也展开双手,搂住了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