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幽怨(1 / 2)
苏嬷嬷低眉以帕轻擦眼角,语带幽怨地说:“爷许久不曾来我这,一来就猴急着要见这的头牌姑娘。爷能怨我不胡思乱想么?”
额亲王抓起她手,笑道:“告诉你也无妨,我听得有人言,你这的头牌姑娘与瑞亲王的福晋生得极为相似,但传闻总归是传闻,须亲眼见过方知真假。”
“爷,您不拿惠芝当自己人。好歹我也跟了您这么些年,爷几时会对这些个传闻有兴趣?打量我是三岁小孩呢?爷今儿不给惠芝说个明白,我便当您嫌惠芝人老珠黄,有了嫌弃之心。”
她说罢偎在他怀里,假意凝噎。
“好了好了,我的乖乖,你也知道自己不是才跟了我两三个年头,我要嫌你不早嫌了?用得着等到此时么?实说吧,是太子爷对此事感了兴趣,你可别给我外传了去,惹出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呀,太子爷?”苏嬷嬷撑起身,“我便不懂了,区区一个青楼女子何以惊动了太子爷?况且太子爷从未来过我这。爷,不会有啥事吧?”
“你不懂的事儿多了去了,一个妇道人家要懂那么多做什么?呆会叫了她来让我瞧瞧。别担心,能有啥事?天大的事自有我替你担着。”
“爷这么说我便放下心来。只是,我这的姑娘跟那瑞王福晋又有何牵扯?人都是生一张脸,两只眼珠,一个鼻孔,这天下能没有生得相似的人么?”
额亲王下床穿着衣裳说:“你就别问这许多了,只管把人叫来就是。这里头的事儿跟你说了你也未必明白。”
苏嬷嬷亦翻身下床替他系着腰带,却忽一挑眉,她猛然忆起乌兰珠初入她这时说过自己是蒙古格格,而瑞亲王娶了个蒙古格格她是知道的,这事怪了,难道乌兰珠真是蒙古格格?不对,即是格格又怎会流落到她这?再者,乌兰珠若是格格,瑞王府里的却又是谁?
凭直觉,她觉得这事非同小可,连太子爷都惊动了,天啊,她可不要被卷进去惹祸上身呀!一个乌兰珠,竟将太子、二阿哥都牵扯了进来,她此时有些后悔,悔当初不该留下乌兰珠,都道红颜祸水,原想自己如今不比当年,已是昨日黄花,怕额亲王这株大树迟早会弃了她去,欲抱牢乌兰珠,却不想生出这许多无妄之事!
“爷跟这稍坐歇息会,我亲自去叫了她来与您见过。”不动声色地服侍额亲王穿戴好,苏嬷嬷往乌兰珠房中去了。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乌兰珠伏案在红格信笺上写满密密小字,诉说着平生的爱意。鸿雁飞翔在云端,鱼儿游戏在水里,然她满腹惆怅,一番情意欲寄无从寄。尽管那日二阿哥离去时有言这阵子可能没空过来。可,等得久了,思念便如小虫一般一点点啃噬她的心,让她变得有些焦虑不安。
她的字写得极是娟秀,一个个鲜活地跃然纸上,让人百看不厌。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她默默念着这首词,心中百味杂呈。
掷笔,凝眸遥望窗口对着的群山,竟似泅了淡淡雨气。
敢是要变天了么?
“姑娘。”
一阵环佩钗响,苏嬷嬷扭着腰肢挑帘而入,面上挂着讨好的笑。目光落在乌兰珠端庄秀丽的脸上,心中自有计较。苏嬷嬷是个八面玲珑之人,自然懂得谁也不得罪才好明哲保身之理。不管乌兰珠是不是蒙古格格,单凭二阿哥对她百般喜爱,就还是拉拢她为妙,日后谁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谁又知晓呢?反正讨好她不须本钱,左右不过是说几句好话,赔上一张笑脸罢了。
因此她笑眯眯地对她说:“兰珠姑娘,额亲王今要见你,你看……”
“额亲王?”
乌兰珠凝眉反问,她并不识得额亲王,而这些日以来,因着睿霖的交代,她已经鲜少接客,为何这个额亲王今无端端地跑来忽然指名要见她?
“我这里也觉得奇怪呢。”苏嬷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乌兰珠,从她一双明眸里看出了疑惑,她俯过身贴在她耳根悄声道,“额亲王奉了太子之命要见你,说是兰珠姑娘你和瑞王福晋生得像,这不我也正替你担心,不知他们这些人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呢?”
乌兰珠静默无语,她和小雨性子极为不同,她善于将喜怒哀乐隐藏在心底;不似小雨凡事爱写在脸上。她暗暗揣摩着太子之意,怎么想也和二阿哥挂不上什么钩,顶多也就是欲对瑞王不利。
“姑娘,不必为难,若你不想去见额亲王,我便再差了碧玉过去伺候着。日后额亲王知道我骗了他,大不了拼着关掉这座青楼,我也绝计不让你为难。”
苏嬷嬷何等伶俐,她绝口不提乌兰珠曾说过自己是蒙古格格之事,只做出推心置腹状,和她商议,博得她好感与同情。她早吃准乌兰珠性子,心地良善定会不忍拒绝。
果然,乌兰珠咬唇,轻声一叹,“见见打什么紧,我去便是,反正是祸躲不过,归根结底嬷嬷于我算起来还是有些恩情。这些日子若不是栖身在此,不定我早不在人世也未可知。”
“姑娘如此说可真真羞煞我。”苏嬷嬷嘴上说归说,心里却暗喜,忙忙引着乌兰珠往她房里而去。
“额大人,这便是我这拔尖儿的头牌,唤做乌兰珠。”苏嬷嬷牵着乌兰珠到了额亲王跟前。乌兰珠垂下双眸,两手交叠于右腹,略倾了倾身,行了个汉人礼,也不言语。
“抬起头来。”额亲王沉声道。
乌兰珠缓缓望向他,一脸的云淡风轻。
好一个绝色佳人,怪道二阿哥上了心。额亲王嘴角胡须不自觉地微抖了抖。他打量着乌兰珠,只觉她看去像极了江南水乡的温婉女子,身上隐隐透着股贵气。但却找不出蒙古人的痕迹,加之乌兰珠适才刻意学着青楼里别的姑娘素日见了客人行的汉人礼,因此他拿不准她是满人还是汉人。
“你是哪的人?因何流落到烟花之地?”他端详片刻发问道。
“回大人,我自幼被拐卖,不知家乡是何处。”
“父母是何人亦全然不知么?”
乌兰珠摇头,“不知。”
苏嬷嬷在旁笑道:“额大人说笑了,她自幼被拐卖,哪里会知道自个是哪的人?倘若记得,不定早寻了回去。”
《落梅苑》里烛影摇红,莺歌燕舞。大街上此际却冷清萧条,寒风瑟瑟。
九阿哥睿祺一脸落寞地牵着马立在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黯然神伤。自那日他向城邺表明自己喜爱小雨后,城邺面上对他虽和往日无异,但他明显感觉到了一种疏离。有心去瑞王府,终觉有些尴尬。他也不知自己今夜何以信马来到了《落梅苑》?
是想说服乌兰珠,抑或只是想来看看她那张和小雨相似的脸,他不得而知。他在那站立已有多时,风吹着他衣袂翻飞,站得久了,便感到寒气逼人。他跺跺脚,正欲上马回宫,恰好额亲王从内出来被他瞥见。
这老家伙居然也来逛窑子,他嘴唇动了动,扯出一抹苦笑。隐在树后,待他离去方才翻身上马。
翌日,额亲王携福晋去了瑞王府,城邺心中暗自诧异,他虽是他伯父,但素来无甚走动,当下一面虚与委蛇的与之寒喧,一面不露声色地揣摩着他的来意。
婢女刚奉上茶,便有下人来报,九阿哥来了。
睿祺突然来此,皆因午时他在自己宫内小睡醒来,听得琐窗外两名宫女在嘀咕,因他平素待人温和,是以他身边的人言语便不太谨慎。
他听一名宫女啐了口道:“不过是打着探望太子妃的名号私会大阿哥罢了。”
另一宫女问:“果有此事么?你从何听来?可不敢随意妄言。”
先前那名宫女说:“我能随意瞎说么?也是和你素日交好,否则换个人我哪敢说?这事儿是太子妃跟前的春兰说与我听的,能有假么?”
“如此说来,漱雅是太子的人?”
“可不是。”那宫女翻翻眼,一脸的不屑,“想她和我一拨儿进的宫,她家还是正白旗包衣,不要脸的狐媚子,以为勾搭上太子爷便飞上枝头成了正经主子,三天两头往宫里跑,实则充其量不过太子爷手中的一粒棋子儿罢了。”
“你的意思她是太子安插在瑞王爷身边的眼线?太子连瑞亲王也防着啊?依我说,做个太子也不……”
她俩声音越说越小,睿祺原不想惊动她们,后想想她们这样口无遮挡终究不好,为怕她们惹祸上身,他轻咳一声,唤进她俩,厉声斥责道:“不知这是什么地方么?你们想是嫌自个寿命活得长了不是!”
两名宫女从未曾见过九阿哥发怒,吓得跪地连连求饶不已。
睿祺挥挥手道:“下去罢,从此安安分分做事,休得再胡乱嚼舌根儿。”
待她俩谢过恩,颤颤惊惊起身欲退下时,睿祺心里忽地一动,又命她俩站住,皱眉道:“你们还听得太子妃跟前的春兰说过什么?关于瑞亲王侧福晋的,若知道休得有一丝儿隐瞒,从实与我说来。”
先前说漱雅是正白旗包衣的宫女不停磕头说就知道漱雅与太子有染,是太子安插在瑞王府的眼线,别的一概不知。睿祺观其神态也似是真个不知,便又警告几句喝退了她俩。思及漱雅连日来进宫频繁,他觉得定有蹊跷,恐城邺有难累及小雨,因此他才硬着头皮又来了瑞王府。
看去慈眉善目的额亲王福晋看着城邺微笑道:“听闻瑞王福晋貌美如花,乃蒙古有名的才女,何不唤来一见?”
城邺哈哈一笑,“什么才女,浪得虚名而已。不过生性倒是豪爽。”他说罢命人去唤小雨。
睿祺先时进来见到额亲王夫妇在座也暗惊诧,谁人不知额亲王是太子一党?他心心暗惊,疑太子要对瑞亲王下手了。及至听到额亲王福晋要见小晴蜓,再联想到昨儿个夜里在《落梅苑》外撞见额亲王一事,他略一思索,便顿悟。
借口入厕,睿祺从大厅出来,匆匆赶往小雨院子。因他向来与城邺交好,时常出没瑞王府,故额亲王对在此遇上他也并未生疑。
“额亲王福晋要见我做么?我和她又不熟,认都不认得,有个什么好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