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杯酒断人肠(1 / 2)
会稽一处宅邸,替侄儿掖好被角,项梁跟着医师走出房间,还不忘带上房门。
门外项伯正与张良交谈着什么,一见二人出来忙围了上来。
“先生,籍儿身上的伤如何了?”项梁急急问道,脸上难掩忧色。
他把项籍背下来几天项籍就躺了几天,急得他嘴上直冒火泡。
老医师咳了两下,不慌不忙回道:“大人放心,那药确实起了作用,老夫仔细检查过了,公子身上的余毒已散,待老夫再开个方子,补补气血就没事了。”
项梁松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他何时能醒?”
老医师扶了扶胡须笑道:“应该这几日就会醒了。”
听老医师说完,在场紧张气氛才散了些许,一直绷着脸的项梁这才挤出一抹笑来,道了谢吩咐人送老医师离开。
知道项籍无事,送走老医师,项家众人便被项梁赶去忙自己的事,最后这一方走廊里,只剩项家兄弟与张良。
张良一袭长衫立于廊下,端的是一派清明朗月君子如画。
秋风席卷着凉薄秋意描绘着另一幅景象。院中梧桐叶黄,秋风似顽童在其间嬉戏打闹,引得黄叶簌簌如落雨,极快的铺满院落。
张良恰停在树前,零落带着几片黄叶的树枝自他身后延展开,公子眉目如画,为这凄清画卷添得几分不同的色彩。他来,仿佛秋风也为之动容,不忍破坏这番美景,忙停住脚步,四散着离开。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位风华公子,能是帝国目前通缉中所说的十恶不赦青木獠牙的要犯。
他噙着浅浅笑意,他来时项梁与医师还在屋里,所幸项伯也在,不至于令他在一众陌生项家人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门开时他同样安静站在人群末尾没有打扰,直至此刻万事皆毕,项梁视线落在他身上,这才拍了拍身上尘土上前见礼。
“项先生。”
“子房不必多礼。”
项梁忙伸手扶起张良,眼里不掩对其的欣赏,握住子房的手拍了拍,笑容爽利。
张良被拉得猝不及防,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这才抬头对他回了一笑。
啧,项家人的力气都这么大的吗?差点丢人了。
“我也正想去找子房,也该是我亲自登门道谢才是,此番若无子房赠药,我这侄儿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啊。”说到这里项梁叹了口气,不由唏嘘一声,再笑不出来了。
“先生言重了,先生身边有楚地最好的医师,怎么会治不好公子呢?那药非良所有,是昔年旧友留下的,真说起来,良是沾了友人的光,”张良摇头回道,“若无先生衣不解带照顾项公子数日,公子岂能这么快脱离危险,此番看来,首功当是先生才对。”
张良这话说的,倒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说得项梁全身舒爽,当即又爽朗地大笑出声,怎么都不舍得松开他看重的天纵奇才了。
“子房不必自谦了,论起广交奇人天下皆友,我兄弟二人可是只能望尘莫及了。”项梁坦诚回道,又与项伯对视一眼,三人顿时笑得更加开怀,逐渐安静的小院再度热闹了起来。
有客到访,岂能一直让其站着,项伯忙招呼二人去一旁坐下,端来薄酒作陪。
会稽的稻米清入口带涩,细品方知其中滋味,可谓是回味无穷,项梁无端念起昔年惯饮的琼浆。那时项家风头无二,楚宫御用之酒他一句话便送到他面前,那时的稻米清是断断入不了他眼的。
逢客必舞乐相迎,酒肉不绝歌舞升平,觥筹交错间宾客尽欢,那种场面才该是项氏待客之道。
而现在,清风作陪秋叶作乐,三个用来坐的小软垫,一张三人共用的小案几,再来三个盛着酒的碗,连专门盛酒的酒具都拿不出来,哪还有昔日贵族的半点风范。项梁望了望院里萧瑟风景,心底生出一丝寒酸情绪来。
闷声连干了几大碗酒,在心里将造成这一切的暴秦与嬴政狠狠咒骂了几遍。他恨透了让楚国与项氏沦落至这种地步的大秦,所以在除秦灭嬴之事上,绝容不得半点沙子。
“子房啊,我们那位老先生可说了,你拿出的这解毒良药之奥妙,他到现在还啧啧称奇,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你那友人啊。”项梁端起碗朝张良敬了过去。
微风拂过,落地枯叶随风而舞,自有一番惬意逍遥。
张良不爱贪杯,韩地产酒虽香却更醇厚柔和些,他哪知会稽这稻米清如楚人般烈性。初时项梁猛地喝水般连敬几碗他险些吃不消,要不是仗着酒量尚可这会儿他已经趴地上了。
酒气氤氲上脸,张良因饮酒过于生猛而发白的面色终于红润了些,再度端起酒碗的手有些颤抖。
听项梁这般说,他似想到了什么,那双酒气迷离下来的凤眸中多了道光亮,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一个明显的弧度,任谁看了都知道他现在心情十分愉悦。
“我那友人若知晓被老先生这般夸赞定会高兴的,若非她琐事缠身,良定邀她过来一叙。”说完再度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突然又叹息一声,“可惜我被通缉,实在无法过去找她了。”
说起张良被通缉之事,项梁亦是一阵唏嘘:“子房大义,只恨老天不长眼啊,竟让那暴君侥幸脱逃了。”他抬手示意弟弟继续为自己和张良添上酒。
博浪沙那一锤,当真是嬴政离死亡最近的一步了,差一步,差一步张良一个人就完成了他们万千人都无法完成的事。
真的,好险啊。
项伯利落地替项梁倒满酒,再看向张良时却犹豫下来。
“子房,你不善饮酒,不如……”他观张良的模样,再喝怕真要趴下了。
他话没说完,项梁就横了他一眼,不满道:“这叫什么话,难得子房也有这般兴致,不畅饮一番,岂不是怠慢了子房,你莫要扫兴,还不把酒满上。”
项梁尚在兴头上,哪里是能劝住的主。
楚酒性烈一般人第一次都不敢喝太多,何况是看着文文弱弱的张良,项伯第一次见张良喝酒,看他已然有了醉意,只怕张良喝多伤身。
只道烈酒最是容易上头,张良亦然如此,他听不进项伯的劝,应和项梁道:“是啊兄长,今日高兴,当把酒言欢,劳烦兄长再为良满上一碗。”他颇为豪放的一伸酒碗,拿着酒碗的手却是颤得更厉害了。
见张良坚持,项伯实在无言,默默给他倒上酒,心里暗叹一个两个怎么都不听劝。
“好,子房果然不失豪杰之风。”项梁大加赞赏。
能喝酒的人在项家人眼里,天然更多好感,至少张良的酒量已经超出项梁对其的预估了,能一碗接一碗不带停的跟上他的速度,张良比他营里一些小将都能喝了。
“不敌项氏一族之英勇,良听闻昔年楚国贤人南公有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依良所见,他日项先生必是抗秦阵营的领头者!”张良酒意亢奋,举着酒碗豪然壮语脱口就来。
“好,冲着子房这句话,他日我项梁统领起义大军,子房必是我帐下第一智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