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昔日唐虞成山陵,鸾鸟悬镜(2 / 2)
啊城有些踌躇:“可是......”
越生桑又提笔在写些什么,并不理会啊城的踌躇与犹豫。
等到啊城倒了井水端着砚池回来时,越生桑屋中的灯已经熄了。
他轻手轻脚推开门,就着微弱月光将砚池摆在他的桌上,瞧见了被镇纸压住的几张纸。
疲民耽长夜,唐虞成山陵。
谁人传偃草,百罹压青云。
鸾鸟愿见镜,一奋悲而死。
怀忠且抱义,不为奉明君。
啊城伸手正预备掀起来看下一张时,越生桑在床榻之上翻了身。
担忧惊醒越生桑,啊城又缓缓地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怀忠且抱义,不为奉明君。
那是为了什么?
一奋碑而死,一奋悲而死......
等到屋中恢复了沉寂,越生桑在黑暗之中睁开了双眼,良久地看着窗上月影。
许久之后他低声笑了笑,自言自语一般道:“昔罽宾王获鸾鸟,三年不鸣,悬镜以招。”
“《鸾鸟诗序》云:鸾见影,悲鸣冲天,一奋而死。”
啊城正在窗外徘徊担忧,听见这话便知越生桑还未睡着,甚至这些话是说给他家笨拙的小书童听的。
说什么呢?
要为了什么博功名么?
紫袍玉带换白衣么。
啊城在窗下也低低说了一声:“公子。”
第二日清晨越生桑又很早便醒来,中午时叶景行着人来请他去用餐,未多推辞他便带着啊城去了。
刚进花厅,叶俟清看见越生桑便停下了和父亲的谈话。
夹了一筷子青精饭送入口中,咀嚼咽下便说已然没了胃口,只说退下。
叶景行有些不悦:“胡闹,怎么这般不知礼数。”
叶俟清心道与自己同桌用餐的外人,除了江青梗就是越生桑。
她可是记得,当年自己这个“未婚夫”与江青梗走得十分亲近。
加之如今她明明心有所属,却被一个破落了的公子的婚约栓住,怎么可能对越生桑有什么好脸色。
“爹爹,女儿真的用好了,留下来也无用呀——”
叶俟清起身走到自家爹爹身边,讨好地弯腰撒娇道:“你不是要我这几日好好练剑么?女儿这就去练剑了。”
当然不是为了练剑。
明知自己的女儿的作为,可他总不能在越生桑面前斥责女儿。
于是叶景行无奈只能挥挥手让她离开。
看着听到自己发话开心地溜走的女儿,叶景行又对越生桑道:“我家俟清有些女儿家小性,让贤侄见笑了。”
叶俟清已带着侍女小帘踏出花厅的门,听见自家爹爹这般说自己,回头看着爹爹笑了笑又小跑出了去。
而越生桑自然不能说什么,只道叶俟清天性自然,天真烂漫。
“贤侄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越生桑回答:“先父昔年便期望生桑能够养好身体,而后考取功名。”
叶景行点了点头:“你身子自幼便弱,等江水寻来草药将你身子调养好,走仕途也是好的。江湖之中刀光剑雨,你若有什么差池,我也是无颜面对越家先辈。”
虽然越生桑相比较江湖中人有些文弱,可是越家也是江湖之中的文人传家,越生桑的父亲对他有这种期望也是应当的。
越看越生桑,叶景行越发满意,怀瑾握瑜,雅人深致,秉节持重。
堪为佳婿!
他自然不知道,越生桑的父亲对他的期望是寄情山河。
随心而动,心之所向,行之所至。
而不是踏入官场仕途之间浊浪,父爱拳拳。
而今越生桑已预备以此身入朝堂。
叶景行只是不知情地感慨堪为佳婿。
回去的路上恰好遇见叶俟清在树下荡秋千,被推着悠然自在,笑声如银盘碎落叮咚。
他看了一眼,就在啊城以为他喜欢上叶俟清之时转身而走。
这是最好的生活,父母疼爱无忧无虑。
他先前察觉到了江水对叶俟清的不喜,这几日也意识到了叶俟清与江姑姑的不对付。
一个是围困叶府的孤女,一个是背负冤孽的杀手。
谁不能嫉妒叶俟清?
越生桑并不嫉妒叶俟清,他只是想起了昔年深秋,自己的妹妹也被自己推着秋千笑得欢喜。
他一路回到了自己的院落,不用啊城服侍,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屋中。
只愿血海深仇能报,纵然清玦染尘,青竹折腰。
便为鸾鸟,一奋而死。
砚池中还有昨夜未换的井水,莹润似乎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