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坦诚(一)(2 / 2)
薛清平只是一笑:“暗无天日,不知时辰为何物,睡的还行。”
外面的禁卫军送来座椅,初仁皇帝坐下,也示意沐映行坐在他的旁边。
“朕今天来是给你送东西的。”说着初仁皇帝对叶适言点头,后者会意将手里的包裹放在薛清平面前。
薛清平没有兴趣看任何东西,生无可恋,还有什么可执着的。
初仁皇帝就知道薛清平的倔脾气到死都改不了,于是说:“薛谟的死,朕很是遗憾。这孩子虽然做出过一些出格的事,但也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年纪轻轻的死去,让你这个黑发人送白发人确实心痛。朕让人给薛谟做了一个牌位,你且看看。等到你处刑之后,朕还会将你父子二人的尸体和排位送去你薛氏祠堂,让你薛家人供奉。”
这是初仁皇帝最后的对薛清平的情面,从此之后朋友之交断绝,君臣之仇会载入史册。
薛清平本来是毫不在意,可是听到包裹里的是薛谟的牌位那一刻,他心疼了。
一双枯老的手缓缓伸向包裹,小心的打开露出里面的纯木金字的排位,上面刻着“薛氏子孙薛谟”几个字,瞬间打痛了薛清平的双眼。此时薛清平不是那个指点江山的权臣国公,而是一个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的苍老父亲,让旁观之人忍不住动容。
薛清平慢慢的摸着牌位上的名字,仿佛能够看到儿子的最后一面,片刻后他问道:“圣上可否告知老臣,老臣的儿子是怎么死的吗?”
初仁皇帝事后调查过薛谟的死因,没有外伤,没有中毒,仵作验尸就是吐血身亡,没有任何疑点。但是岳千烛在殿外大喊二皇子亲手杀了薛谟是众人都听到的。为此初仁皇帝问过夏恪勤,夏恪勤老实回答,他确实知道薛谟病重,他去到国公府,强行将薛谟弄醒,对他说了一些刺激的话,薛谟怒火攻心暴毙而亡。
虽然人不是夏恪勤杀的,但毕竟是因为他而亡。初仁皇帝实在说不出是自己的儿子杀了曾经视为好友的人的儿子。
薛清平见圣上没有回答,心里便知道那晚岳千烛所言决非妄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是如此惨死。
他绝望的说:“老臣有多想能够给自己的儿子讨回公道,可是老臣已经做不到了。老臣是无法让圣上的儿子为老臣的儿子偿命的。”
一句话说到了帝王家的无情,说到了圣上的偏心,说到人心。
面对这样的嘲讽,要是放在以前初仁皇帝或许还会破口大骂,骂薛清平的独断,骂薛谟的死与夏恪勤无关,骂薛清平的以下犯上。但是此时初仁皇帝没有了那样的心情,薛清平说的确实对,他不想再去争论。
“这是朕能够给你最大的补偿。”
保证薛清平与薛谟能够魂归故里,而不是抛弃到城外的乱葬岗做一对孤魂野鬼的父子。
“补偿?”薛清平放下牌位,绝望而悲伤的神色被恨意所代替:“圣上能给老臣补偿什么?”
“二十多年了,我为圣上遮风挡雨二十多年!众位大臣知道我是你的支柱,可是只有我知道,我是在提着脑袋给你卖命!不仅是我,还有他们——”薛清平指着旁边的沐映行说:“沐映行和苏逢磊哪个能睡的安生!”
薛清平不在自称“老臣”不再称他为“圣上”,人之将死薛清平为什么不能一吐口水图个痛快!
“功高盖主必然要遭到反噬!苏逢磊选择与他无关的事不去过问,沐映行选择以退为进。你以为他们是封你为主吗?不,他们是在自保,只要他们能够长久的存在,下一任君主就更好掌控,那个时候他们才会亮出他们的獠牙!”
沐映行双眼微眯没有回答,他平静似水,不去反驳,不去动怒,只想看着薛清平还能说出什么。
“群儿从小就希望得到你的重视,但是你心里只有那个沐映芝的儿子。于是我就告诉他,只有他做了储君做了太子,你就会高看他一眼。群儿很是听话,立刻答应争夺储君!既然有人盯着未来的君主,为何就不能让我的侄子做帝王让他们手伸不过来!”
“大殿下今日的遭遇全都是因为你!初仁皇帝!你不觉得他优柔寡断的性格像极了少年时候的你!若是没有人逼你,你能起兵夺位吗?”
“他也是,逼一逼就好了!”薛清平摇头:“可是我竟然没有想到,你却能将储君之位悬的那么久,到了今日你才有了想法,可是你的想法竟然是用你大儿子的血肉去铺你二儿子的路!”
薛清平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他不甘不愿,他辛辛苦苦十年光景却给一个不到两年的人让了路。这条本来是他踏上万人之上的路却被夏恪勤踩在脚下,将他踩踏如泥。
他恨所有人,恨所有挡他路的人。
初仁皇帝听出他的不满,同样他也心里装着不满。如果没有薛清平的指引,他一直给予厚望的大儿子也不会那么早就陷入尔虞我诈之中。他本以为夏恪群可以借此机会好好历练一下自己,他以为薛清平和薛素美会对他有人生的指导,可是他们还是因为自己对权势的追逐而错判了夏恪群的一生。
这件事他也有责任。如果他提早制止的话,夏恪群也不会落得今日的下场。所在这在教育孩子的方面,初仁皇帝自认不是一个好父亲,无法反驳薛清平的话。
“但这不是你利用群儿发动宫变的理由。”初仁皇帝无奈:“其实你可以再等等的。”
薛清平反驳说:“你已经对我下了死手,我若是再等就是坐以待毙。我只有主动出击才能视为背水一战!”
初仁皇帝轻笑一声,透露出苦涩:“是你太着急了。朕一直对你都是信任大于隐患,朕知道知道你的野心,但是你的野心太盛了一些。如果你半年前没有对濋儿下死手,如果你半年前克制薛党的欲望的话,年宴的那份储君诏书写的就是群儿的名字。”
薛清平震撼!半年前!只是因为半年前!
初仁皇帝说:“可惜啊,你们突破了朕的底线,朕容不得后世被尔等操控。所以必须快刀斩乱麻,收拾出一条清白的路来。”
“你说的没错。”初仁皇帝说:“朕的命不比你长多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