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祥瑞横行(四)(2 / 2)
灵武亦可为枪,长城、黄河亦可为盾。
攻守兼备,夷敢不臣?
得灵武者,八方来朝,失灵武者,亡国先兆……”
“童子慎言!”冯拯大惊失色。
“说下去!”赵恒再降丹墀,又是一阵伏地礼拜声。
“童子再放肆一回。”刘纬雄辩滔滔,“秦汉隋唐以来,灵武均为兵家必争之地,我占则国强,夷占则国乱。前唐肃宗在此登基拜将,平安史之乱。僖宗割定难五州,酬拓跋思恭剿灭黄巢之功,酿国灭之祸。
今日皇宋失灵武,不亚于昔日伪晋割幽云十六州。
十五春秋一代人,三十年之后,党项青壮两倍于今,背靠千里横山,居高临下,环伺陕西,来去如风,西陲再无宁日,诸公过失须用百万军民血肉回填。”
“灵武半年可下!”冯拯怒不可遏。
“哪来的时间?河东、河北的局势是不是越来越紧张?诸公轻弃灵武,惹契丹再窥中原。”刘纬似乳虎啸谷,“枢相觉得契丹萧氏会像诸公这般短视?不为子孙计?
主少国疑,她以半百之龄摄政,还能活多久?
敢问陛下及诸公,生母可愿以其血肉之躯护犊?
陛下为社稷长君,国家有福。
契丹则不然!
虏主少弱,其母摄政有方,但年过半百,且多病缠身。
契丹素来以强者为尊,哪一次更替不是腥风血雨?
莫说是幼主,即便是正直壮年的虏主,又有几个善终?
除了南侵,虏主及其母已无路可走。
要么入主中原,以儒治虏。
要么借刀杀人,以我皇宋君臣之威,斩桀骜不驯者于马下。
胜负不论,殊途同归。
虏胜,则中土沦陷。虏众深处汉家腹地,四面楚歌,怎会学朝堂诸公自毁长城?且有儒钳之,虏主及母,坐享其成。
虏败,则可尽除心怀不轨者,全面削弱强势藩部,亦能激起众虏拥戴幼主之心,至少二十年无忧,虏主其母,大可放心西去。”
一地彷徨,汗如雨下。
蓝继宗恍然大悟,杨亿、种放根本就不是童子的目标,而是恰逢其时。
“赐茶,传吕蒙正、王继英,廊下诸卿可退。”赵恒拍了拍刘纬肩膀,郑重其事道,“卿……今日畅所欲言,以后须上疏奏事。”
冯拯以下人人欣喜,金口玉言亲授,这下总该消停了吧?
而且,赵恒放词臣出宫也有跟宰臣通气的意思,似乎不愿深究。
哪知刘纬愈加昂扬:“灵武实陷于不思进取、一味求稳,裴公死不瞑目,一城冤魂枕土望乡,难下九泉。
诸公假皇宋之疆土,助虏寇之妄心,任豺狼之辈,肆虐边陲,契丹、四夷又作何想?
裴公指血染奏求救,军讫不至,他日契丹隔绝雄州南下,雄州将士如何自处?
诸公之所以弃塞外孤城、继而乱陕西一路,皆因天下在赵,非吕不李无关向。
弃主家地,与佃何关?
官在、衔在、俸在、职事在、小家在、妻妾儿女在。
累君负弃土之名,岂是人臣所为?
高居庙堂之上,岂能因一叶障目,而不知千古谋、子孙计?
炀帝尚知:勿遗子孙忧。
皇宋疆土,何来方外之地?”
清音落地,一片死寂。
众人已然明了,童子身为考生,却想拉考官下马。
历年童子试,皆为天子、宰臣双试。
更鼓再度敲响,已是未时中。
内东门忽起喧嚣,词臣、近臣逃难似的蜂拥而至,匆匆步入廊下,压抑大半天的怨气化作一句句冷嘲热讽。
“水阁地面太滑了,童子若不摔倒,诸位也不用喝一个时辰的西北风。”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
“有夷陵童子珠玉在前,童子试恐成绝响。”
“这样最好,大家省事。”
“不要雪上加霜了,先把种司谏送出去。”
“请中使搭把手,实在没力气了。”
宋制,百官赴崇政殿内朝,禁骑、轿、舆,除非特旨恩典。种放当然不在此列,廊下无人问疾也就算了,几个小黄门有多远躲多远,走的时候甚至没人愿意上前搀扶,词臣们只好自力更生。
一阵忙乱之后,全程保持缄默的种放在旁人搀扶下、踉踉跄跄奔东华门,杨亿则失魂落魄的走向中书。
大部分词臣都舍不得挪动脚步,有些要在内东门或是学士院轮值,有些想吃御厨房白食。再者……当事人已经离去,正是交流好时机。
“恭喜两位同僚升迁在即。”一宰臣枢相备选推开东耳房房门,怨气有了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