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两不相欠(1 / 2)
在你很小很小,还是个婴儿的时候。
那时候他也很小,五六岁吧,长信也已出生,正咿呀学语,他母后正怀着悦灵。
遇到她那天,是一个微雨的日子,嘈嘈切切的落雨声中,婴儿的啼哭响亮,忽强忽弱的回荡在深宫中,他那时正在逗弄自己调皮的弟弟。
顺着哭声,他一路走进了一个小院子,那院子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更显幽深静谧。推门而入,他看见了窗棂了随风轻晃的摇篮,摇篮里一名女婴正提着小小的手脚,啼哭不已。
那女婴粉雕玉琢,可爱玲珑,他一直很想要个妹妹,所以很会照顾人,轻轻推着摇篮,哭声渐渐止息,摇篮中的女婴露出了一个风光霁月的无邪笑容,美的令人心醉,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他,一点也不害怕。胖乎乎的小手扑腾在半空,软绵绵的拍在了他的脸颊,又捏又揉,一顿蹂躏。
要知道,如此亲昵的动作可是连他的父皇母后都不曾有过。
他堂堂嫡长皇子,竟被一个奶娃娃吃豆腐了。
院中无人,想来她是饿了,所以才会哭得如此厉害。突然很庆幸长信那时还是个奶娃娃,当下跑回去找长信最喜欢的蜂浆。当他再次回到那个小院子时,雨停了,风住了,女婴却不见了。
只剩一方小小的摇篮,一晃一晃的左右摇摆着。
后来,他问过宫女太监,宫女太监告诉他,那个女婴是一位夫人带进宫来,暂时安置在那个小院的。
她今年二十岁,二十年前路华浓捡到她,又进了宫,只有一个可能,她就是当年那个女婴。路华浓在进宫的途中捡到了她,只好将她一道带入皇宫。
自己与她的相识,于她是初见,于自己是重逢。
是天意吧。
初见不识,临危醒悟。让他们一次次相遇,生出这许多的交缠,只为他能认出她。
若不是见到她手中的玉佩,他们还要陌路多久。
“萧长律,若是我一不小心死了,记得多给我烧点纸钱。算是报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枉你我这几个月的相识。”青鸟神思恍惚,萧长律最后的一句话她没听清,费力的仰起头,眯着眼盯着萧长律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似一汪秋水清泓,漾着深情如许。
明明是很戏谑的话,她却没有勇气说完。
“你不是一向自诩淡泊名利,视金钱为粪土吗?怎么如此贪财了。”萧长律环在青鸟腰间的手轻轻颤了一下,声音微微生硬,涩然一笑,说“死了就是死了,要那些没用的黄纸做什么?不过,我倒是可以借你点钱,你要记得还。”
你欠了我的债,所以你得活着把欠我的一笔一笔的还回来。
青鸟闭上眼睛,可是眼中仍有热流翻涌流动,妄图突破她的自制力,不争气的淌下。
她何尝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这世间的债,不是所有都能偿还的。
有些债还了,那是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有些债欠着,那是彼此安好,永世怀念,若是一干二净,还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记得那个人。
“萧长律,我欠你良多,这条命给了你也是死而无憾,可是,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我与你每次相逢都是针锋相对,落英山下竹箬山居之中,虽然是为了天下大义,但我依旧孤注一掷,害你差点没命,皇宫大内,明明是我无理取闹,却硬逼你放了林逸兄妹,损了你帝君威严不说,还放虎归山埋下危害天璇皇朝的隐患。你总说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其实没错。有时候,我不是不知道你对我的宽容,可我却硬生生的要与你划清界限,一码归一码,总想着把欠你的算的清清楚楚。我明明知道,我欠你的,岂是我一条命还的清的,但我仍旧要计较,因为我习惯了所有的事情自己扛,所以当你出现,成了我的人情债主,我是巴不得与你撇清关系。”青鸟一口气说了一长溜子话,竟没有停歇,没有经过思考,但仿佛这些话准备了好久,只等着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倾诉。
抱着自己的那人,似是最完美的石雕,岿然屹立,青鸟的头不偏不倚的抵在他的胸口,耳畔是萧长律安稳有力的心跳,那韵律极是悦耳,一拍一拍的鼓动着,青鸟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情不自禁的融化在他的心跳声中。
“萧长律,以后,没人惹你生气,没人忤逆你,你一定很高兴。”青鸟喘息着说。
洞外的骤雨一瞬间止息,风顺着洞口似有似无的飘入,渗着雨后潮湿的青草甜香,青鸟迷蒙张开眼,微微眯起眼帘,明珠光华渐渐暗淡,犹如布在夜空的几点寥落的星子,子夜深深,暗影沉沉,终化虚无。
“臭丫头,你不许睡,你若是睡了,我就……”
唇上是温润又湿热的柔软,龙涎香气袅袅,悠悠的掠过心尖。那未说完的话苍山冷月般深沉哀伤,冰凉的颤抖着缠绵着她的唇。
“缠你一辈子。”喑哑的嗓音忽远忽近,忽强忽弱的刺痛耳膜。
玉黎城最近阴雨连绵,想来是八月秋临,秋雨缠绵,风也不似夏日那般和煦,温泉行宫栽种的丹桂开了第一树花,色淡香浓,稀稀落落的撒了一地花瓣,浅碧缃黄,层层重重的枝桠缀满一树金黄,鲜明妩媚。
暮弦也像这丝丝秋雨,时刻没有停歇的时候,吵着要将第一树桂花摘了做桂花糕。每天提个篮子去采桂花,弄得青鸟最近的膳食都甜丝丝的,身上满是桂花的香气。刚醒来时,暮弦红着一双眼睛告诉她,她睡了整整三天三夜,若不是自己功力深厚,又被人喂了解百毒的药物,早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昨夜似乎是下了雨,庭院中青石板湿漉漉的,屋檐下偶有雨滴坠落,随风滴在青鸟的眉心,青鸟倚着廊前的栏杆,靠着柱子,静静坐着。
耳畔似有脚步声传来,有人轻轻摇醒了她。
青鸟睁开眼,抬头向上望。
是烂水草和朝歌。
萧长律一家子和林语溪已经离去,偌大的温泉行宫只剩下驻留的宫女太监和朝歌暮弦,外加一颗烂水草。
朝歌说她本来是受了萧长律的命令,在宫里抓奸细的,内乱刚平,就接到了自己受伤消息,火急火燎的拉着烂水草赶到了温泉行宫,千难万险的把自己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玉黎城内谢氏族诛,罪名是通敌叛国,属于萧长律的新的势力上位,满朝文武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