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断痴情木石终陌路（1 / 1）
袭人、莺儿被抬回来已不省人事，麝月等忙请大夫来看，好在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大夫只开了两剂发散的药方，吩咐好生调养就走了。宝钗将事情回了王夫人，王夫人暗怒黛玉猖狂，又因素喜袭人贤惠，对宝钗道：“我瞧着袭人是个好孩子，在你房里我也放心，让她养着些。”宝钗忖度着王夫人似有将袭人收房的意思，遂笑道：“太太面慈心善，连个丫头也是上心的，袭人怎么担当的起。只是经此一事，到底对她名声有亏，将来给她指个好人家也不算薄待了她。”王夫人想着给宝玉指了宝钗已是不妥，万不可再有个亏了名声的妾室，也就打消了将袭人收房的主意，可怜袭人还感激王夫人的挂念，身子刚好就去给王夫人磕头，此事后话。
宝玉见他们俩血肉模糊的回来，自是又惊又疼，恨不能代她们受过。探春听说忙过来问候，宝玉不解的对探春道：“林妹妹怎么这么狠心了，既不说个情儿，也不让我进门了。”探春见宝玉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点拨道：“丫头对主子不敬，自当受罚，若轻易就饶了过去，让林姐姐面子往哪里放？二哥哥如今成了亲，哪能像原来一样出入姑娘闺房，传出去林姐姐还活不活。”宝玉惊讶道：“我们自小都是这样的，也没人说什么。”探春叹道：“二哥哥也是生于礼仪之家，饱读圣贤书之人。清誉名节对女儿家多么重要，二哥哥难道不知道吗？如今都大了，当然要防着些。”
宝玉当然知道这些，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罢了，更拒绝接受黛玉即将嫁与别人的事实。今儿被探春猛的点破，恍然发觉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同黛玉说话玩耍了，当下心痛如绞，惶惶然跌跌撞撞出门去了。探春是知道他性子的，暗悔自己说急了些，恐其又犯上病来，忙追了出去。
宝玉径直往潇湘馆走来，正巧碰上黛玉去寻紫鹃回来，二人就在拐角处立住了。宝玉目光贪婪的追随着黛玉，仿佛要把黛玉牢牢记在心里。多少个夜晚，自己在清风孤灯中，喃喃叫着黛玉的名字入睡，又有多少个早晨，自己在黛玉绝然离去的背影里惊醒。曾经还幻想着总有抱拥佳人入梦的时候，因而固执的不曾进宝钗的房间，在心里嫡妻的名分一直都是黛玉的。直到那道赐婚圣旨，如晴天霹雳，生生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北静王，那样一个丰神俊朗的人物，远非自己这昏碌无能之辈可比，想来北王多次索要黛玉的诗文，也是有私心的。原本早上来之前有很多话想对黛玉说，不想却碰上了那样一出，如今再度思绪翻涌，话到嘴边却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
黛玉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忙道：“早上宝二爷说有话要说，却被那些个打扰，现下怎么又立在这儿不语了。”宝玉回神，千言万语不知该怎么出口，只好搭讪道：“妹妹可不生气了？早晨是来想给妹妹道喜，这些天也没敢打扰妹妹。林妹妹大喜了。”黛玉双颊微红，羞怯道：“谢二爷记挂。”宝玉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又痴痴道：“北静王年少有为、温润儒雅，妹妹嫁过去定能夫唱妇随、琴瑟和鸣。”黛玉听他语无伦次，心下酸楚，强笑道：“谢二爷挂心。婚事乃圣上父母之言，黛玉一介闺阁弱女，不过听长辈吩咐。”宝玉心思一活，听这意思黛玉也是不愿的，遂又满怀希望地看着她。黛玉见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顾不得羞怯忙道：“再者水林两家渊源甚久，自小王爷也在林府住了些日子，也算的上青梅竹马。”
宝玉登时脸色黯然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余话再也说不出来。紫鹃忖度着他们二人的意思，轻轻劝道：“二爷，这里风大，姑娘身子弱，还是进屋说话吧。”宝玉刚想抬脚，忽又想起探春的话，恐有损黛玉声誉，遂对黛玉道：“林妹妹回去歇着吧，我回去看看他们。”说着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毅然转身回去。黛玉忙高声喊道：“宝玉。”宝玉一震，回身道：“林妹妹可还有事？”黛玉幽幽道：“满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宝玉笑笑，转身离去，心里却道：以前我眼里心上只有你，以后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的皮囊罢了。
紫鹃小心翼翼扶黛玉回潇湘馆，两人一路无语。离歌秋若等还为刚才的事气愤，正抱怨着，见黛玉神色肃然的进来，忙迎上来道：“姑娘莫要生气，何必同丫头一般见识。”黛玉只道：“我乏了，扶我进屋躺会儿。”离歌忙同紫鹃扶黛玉进去，黛玉又道：“把我往年那些诗稿拿来。”离歌不解，紫鹃会意，忙从墙柜里取了一个红木金锁方匣子，里面正是往日宝黛淘气的涂鸦之作，黛玉只看了一眼，淡淡吩咐道：“都烧了吧。”
紫鹃一愣，忙道：“这些个往日姑娘都当宝贝似的收着，今儿姑娘生了气，要打人骂人都容易，哪能拿这个出气，等明日好了，又后悔不迭。”黛玉提声道：“我让你烧就烧去，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不成？”紫鹃一呆，暗想往日黛玉从不拿这些话堵人的嘴，一时楞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离歌忙拉着紫鹃，笑道：“姑娘安睡，我们这就烧去。”黛玉指着床前的火盆道：“就在这里烧罢，没的出去惹闲话。”
离歌见状哭丧着脸央求道：“这些个烟熏火燎的，恐腌臜了姑娘。让画染知道，又要说教我一顿，姑娘就当疼我了。”黛玉见她可怜兮兮的，好似受了欺负的小媳妇儿，拿帕子掩嘴“扑哧”一声笑道：“由你去罢，没的在这里装这相声样儿。”紫鹃回过神来，推着离歌笑道：“亏你装的出来，比那戏台子上的还像些，哪日姑娘不要你了靠这个也能有口饭吃。”离歌挠着紫鹃道：“我打你这小蹄子的，又来编派我。”俩人跑到院子里连匣子带诗文都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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