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卿乃为春开三径,君若有兴饮一樽(2 / 2)
少年听他口若悬河,腹中饥饿倍增,硬起头皮应道:“价钱不是问题,关键是让白大爷吃的开心。”事已至此,说不得只好故技重施。他离家日久,随身携带的财物近来用光典尽,一日三餐全靠赊账度日,不觉欠条打了一堆。
这还是他运气颇佳,遇见友善的店家,碰上那些脾气不好的,也不知吃了多少顿老拳。好在他学过一些拳脚,身子练得极为扎实,哪怕人家下手不轻,落到他身上,收效却也甚微。要不换作普通人,这一路遭逢下来,少不得伤筋动骨,能否到得杭州,只怕大成问题?
小二谄笑胁肩的道:“小的明白,白大爷吃得开心,公子的买卖谈得自然也就顺利。”自以为的操办去了。
少年拉开一张板凳,在大汉对面坐下,端详了一眼,只见身材魁梧,一张紫膛面庞,眉如泼墨,鼻若高山,一副络腮胡子,俨然就是说书中燕赵之地慷慨悲歌之貌。
风向突转,歌声顿止。大汉怅然醒过神来,这才发觉对面不知几时坐了一位少年郎,看来潦倒不堪的模样,脸上偏偏挂着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他虽则幽思重重,也不禁哑然一笑,举起手里的酒碗问道:“春寒料峭,小兄弟可能饮否?”
少年喜出望外,连忙起身,深深一揖:“多谢壮士盛情,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大汉环目四顾,自知今日之期,只恐便乃了断之时。虽说平生涉险无数,但比之今日,却也未有过之。他微微摇头,甩掉脑中的杂念,高声喊道:“店家,再来五斤大曲,另添一副碗筷。”
柜台那边及时应了一声,过不多久,小二呈上酒来。少年叫住道:“小二哥来的恰好,正要通知你,在下的酒水不用了。”他饥渴交迫,实属无奈之举,而今有人做东,自然不必铤而走险。
“不用了?”小二尖着嗓音,情急下连尊称都给省略掉了。少年指着对座的大汉解释道:“这位就是白大爷,原来不知人家早已备好,我再叫一席,未免浪费。”
小二瞪着那汉子,脸上的表情直恨不能屈打成招。也是事有凑巧,那人居然点了点头:“俺白惊天。”少年又惊又喜,急忙拱手:“可是‘雷神’白大侠?这可巧了!”
白惊天回了一礼,惑然道:“小兄弟识得白某?”他成名日久,受后生晚辈一礼,虽说当之无愧,可他结交满天下,以人品行为先,顺眼为次,从不自持身份。
少年摇了摇头,正要回话。小二突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子你大人大量,就别开小的玩笑,小的人小胆小,受不得惊吓。”他嘴里说“受不得惊吓”,不仅脸上发白,就连身子也都瑟瑟发抖。
少年愕然道:“小二哥,男儿膝下有黄金,您这是作甚?”小二自顾道:“公子丰神俊朗,一看就非池中之物。能够结交公子这样的人物,是小的前世修来的福分,莫说赔上一桌酒席,就是搭上身家性命,那也没有半点悔言。”
少年扶起小二道:“小二哥言重了。”小二径自道:“小的闲时在城里听书,讲道‘士为知己者死’,小的虽然出生低下,可也好生向往。只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让跟着小的挨饿受冻,实在于心不忍。”
他说到“于心不忍”时,眼中泪水莹莹,顿时泫然欲泣。少年瞧他神色侵愁,让人真伪难辨,慨然道:“小二哥,男儿处世,能到你这境界,来日出人头地,自当不在话下。”
小二低垂着头,唯唯诺诺:“小的一定加倍努力,不负公子所望。”少年强颜一笑:“那等将来你当上掌柜的,再来请我。”转向白惊天欲言又止。
白惊天行道江湖,对于旅途的交困,往来深有体会。从怀里掏出一锭纹银,抛给小二:“这是人家和俺的酒钱,余下的赏给你了。”
小二暗中称量,足有十来两重。任是他平日里口唇伶俐,惊喜交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剩脑子里的念头,风车似的转个不停:想人家酒钱顶多三两银子,至于少年的虽在整治,可凭着自己的嘴皮,在掌柜面前费些口舌,未始不能上给其他的客人。如此一来,剩下七两多白花花的银子,全哗啦啦的流进自己的腰包。
小二暗地寻思:“赶明儿辞了这份工,用作本钱,做点小买卖,时来运转的话,未始不能发达。”越想越觉眼前光明一片,不由眉花眼笑而去。
白惊天回眸间,瞥见众人虎视眈眈的目光,他自知难以善了,索性将身上的余银尽数掏出,推到少年面前:“小兄弟旅途羁困,若不嫌弃的话,俺这里还有点零钱,可聊解燃眉之急。”
少年慌忙起身,恳然道:“齐天得白大侠仗义解围,已经感激不尽,怎敢贪心不足?”
白惊天凝目望去,见他神情举止,挚诚磊落,年纪轻轻的便能见利思义,如在平时自要好生结交一番。他知当此特殊时期,过多的交集,反而有害无益,坐回原处,摆了摆手,佯装不耐的道:“男儿大丈夫,尽得婆婆妈妈,莫的让人瞧不起了。”
东边一人,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杯碟碗筷“砰砰”乱跳,高声喊道:“姓白的,酒酣饭饱,闲事休再多谈……”说到后头,拍桌声、拔剑声、挚刀声、喝骂声、踢蹬声、各种声响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