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黛蚕窟深淯水赠别(4)(1 / 2)
檀德台,喧嚣远去。
随着桓志在孔劭等人的劝慰下,勉强打叠精神,宣布此次论道法会,新学形名说胜出,新政、新法将会随之行布于蓬莱。
获得了不同品级评定的士人们,迅速离开。
大多数人来时昂扬奋发,走时垂头不语。
当然,意气风发者无论何时都不会少。
“啊耨哒舍!”
舍纳兰来至登山石径之前,回看仍有不忿之色,凭借神通止住了手臂伤势的舍磨腾。
“烦恼诸烦恼,清净舍清净。何由欢喜乐,哪来痴无明。”
舍磨腾知道这是舍纳兰在规劝自己。
但是桓志、孔劭那些人太过分了。
舍纳兰和舍磨腾被他们利用过,转头就给他二人评了一个中六品!
欺人太甚!
“师弟你不必来劝,我已看清楚了这些蓬莱人的嘴脸。”舍磨腾气冲冲下山,边走边道:“还有,师弟你学他们做的什么诗?莫不是当真要用他们的言语讲我们的法门?你且看罢,那样做,只会惹来讥笑,你这诗且不入他们眼中呢!”
舍磨腾说的也是实话。
儒家经典中,《诗经》有三百余首,被奉为雅言正朔。
在记述孔子平生言行的《论语》中,更有“不学《诗》,无以言”的教诲。
这里的《诗》,就是特指。
此外则是中古时洪陆贤者芈平的《离骚》,因其平生所行符合儒家所求,同时文辞华美,立意极高无可忽视,被尊为诗歌的另一正宗。
儒家道统逐渐占据世间主流后,士人作诗便以模仿《诗经》与《离骚》体例者为上品,其余皆是不入流的俚语、童谣。
至两汉间,源出于《诗经》的乐府体例逐渐成熟,源出于《离骚》的体例则向着赋与辞,或者说“骚体”,这两种文体分化。
现如今,无论乐府诗、赋还是辞,都已经相当成熟,士人作诗不在此三等体例之内的,都是被嘲笑的对象。
陈仲入仙门山救苏元明时,曾路遇山壁有残诗两句,那多半就是因其既不在乐府之内,也不合辞、赋之格,不被时人看重,故而毁坏了便毁坏了。
当然,如陈仲这样的人,多是不在意旁人眼光的,作诗只为抒发心意,什么体例,完全不放在心中。
可是舍纳兰不一样。
舍磨腾清楚得很,他这师弟学着蓬莱人作诗,为的就是和蓬莱士族交好。
但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把洪陆雅言学好、学精,都是极不容易的了,还想做出符合洪陆士人欣赏眼光的诗来?
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舍纳兰又如何不知呢?
但他却笑着劝舍磨腾:“这又算得什么烦恼,我这不是诗,洪陆士人为何讥嘲我来?”
舍磨腾没好气:“那你这是童谣不成?”
舍纳兰摇头,道:“此乃我舍家诫语,若无缘法,便不得悟我妙谛。”
舍家诫语?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么一种东西?
没有缘法,就领悟不了妙谛?
只怕随便一个正常人,都会把“缘法”理解成“智慧”吧!
能领悟的就是聪明,不能领悟的就是笨蛋。
届时,洪陆士人,是要做个“缘法”深厚的聪明之士,还是做个“缘法”浅薄的蠢笨之才?
舍磨腾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呼!”
下了昌山,舍磨腾终于长出一口气,抬眼望向之前陈仲等人去过的淯水之畔。
这一眼望去,只见那处,丁夏这个更早下山的大修士,也同舍磨腾一般无二,目视远方,静立沉思。
丁夏最后提议的论道,或许应该说是陈仲讲道更为合适。
陈仲虽未言及什么具体的法门,也不曾点明新法、旧法谁家更好。
但,陈仲让几乎每个人,都有收获。
即便陈仲等人已然走远。
丁夏仍旧在回味着此前一切。
而舍纳兰、舍磨腾则望见了淯水之畔的,仍旧丰富而鲜明的大道韵痕。
遥望之间,不免令人生出怅惘之意。
他们在檀德台上,可能固然是赢得了一时名利。
但却毫无疑问,错过了一场真正的盛会。
孰失孰得……
舍磨腾猛一甩头,将这些得失之念尽皆挥去。
他最后一次问舍纳兰道:“师弟,你当真要仿效迦罗大士译经?”
迦罗大士便是那位觐见末帝,受赐白驹寺的舍家大修士。
舍纳兰在檀德台上,亲眼见证因为言语不通,导致孔劭故意曲解舍氏,甚至造成蓬莱士人敌视舍家之事,于是下定决心译经!
舍家经典因为其着述环境与洪陆差别极大,故而许多词汇都是洪陆雅言中所没有可对应词语的。
故而翻译的难度非常大。
舍迦罗曾在白驹寺翻译四十二篇舍家经典,在洪陆被合称为《四十二章经》。
但舍迦罗的《四十二章经》文意,与舍家原典含意相比,错讹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