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物伤其类,错付情衷。(2 / 2)
他也不着急,坐在客座上啜了一口热茶。这时明姑娘已经向那中年男子说了事情经过,介绍了一番林平,末了又强调道:“林公子乃是真人坐上宾客,与真人平辈论交,这次乃是真人托他前来的。”又朝林平介绍道:“林公子,这是乃是家父。”
明姑娘的父亲看了看林平,心中不由暗呼侥幸,心道:这少年年纪轻轻,谁料到竟能和清风真人平辈论交,想来也必定修为精深,此番我家这无妄之灾,可要全靠这少年破解了。笑道:“没料到林公子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修为。此番还请林公子多多费心了。”
林平朝他施礼道:“员外,在下受真人所托,自当竭尽全力。只是此时尚不明白员外家中出了何等变故,为何员外愁眉不展。”
明员外拍了拍头,露出无奈之色,说道:“此事说来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那我就从头一一说起吧。”
林平道:“在下洗耳恭听。”
明员外一番叙述,林平听完不由露出深思之色。原来此事确实奇怪,简直是志怪奇谈中的故事。
前些日子,明员外家中庖厨的肉食常不翼而飞,本来若是厨娘或是下人有些夹带,也就罢了,可是一连数日,明员外家中的肉食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搞得明员外好几日都没吃上肉。
明员外这才动了真火,认定是下人们无法无天,私藏肉食。于是关了宅中院门,同时禁止下人出入宅中,带着老管家在房中四处翻箱倒柜,奈何找了半日什么都没找到。这般徒劳无功,险些气坏了他,心中暗骂,自认倒霉,开了院门。
谁料这个时候,竟然没人能出得了院子,大门虽是开着,可众人只要一踏出去,就会莫名其妙地跌倒在院子里。下人们惊慌失措,纷纷向外求救,奈何院外行人似是耳塞目盲,听不见更瞧不见院中人呼救。众人这下何止惊慌失措,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坐地痛哭,求神拜佛了。
明员外也是神色慌张。这时明姑娘本在闺中看书,听得院中嘈杂,兼有痛哭之声,到了园中一看,众人哭成一片,自己父亲正呆坐地上,恍然失神。她问清了缘由,连忙走到院门出一试,孰料竟然轻轻巧巧地出了院子。
众人见她出了院子,连忙止了哭声,骂声,纷纷朝院门跑去,结果一个一个恍如醉酒般跌倒在地。众人试了许久,皆失了信心,这下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一个个跌坐在地,呆若木鸡。
明姑娘虽是个女流,但也是有主意的,竟然又进了院子,安慰起众人来。明员外虽然方才吓得不轻,如今也缓过神来,连忙嘱托明姑娘带上些钱财去往衙门里求救,明姑娘出了院子,径直往衙门里去了。
费了许多钱财,总算请来了一班衙役过来看看。谁料那般衙役到了此处,在院外侧耳倾听,半点声音都没听到,好像里面没人似的。有两个胆大的衙役往那院门处走了两步,还没入门,就歪歪扭扭地摔倒在地上,跌得鼻青脸肿。
这些衙役们见得这宅子如此诡异,哪里肯自赴险地。那带头的一看,也是吓得不轻,连忙推脱起来,说什么这宅子怕是被狐仙黄大仙什么的看中了,他们还要往上头去请援兵。说完就扶着那两个摔得不轻的衙役跑了。
院中众人还以为等来了救兵,哪里知道这些衙役中看不中用,跑得比兔子还快,短短几个时辰,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一个个跌坐地上,连痛哭骂娘的都少了,都在闭目等死了。幸好明员外见识广,知道是遇上了了不得的东西了,非得去求当归观的清风真人。后来的事,就是明姑娘租牛车往当归观里求助,恰遇林平的事情了,结果清风真人不肯相助,明姑娘只好回了家中,每日为众人买回食物,清水等。
明员外讲完之后,只觉得口干舌燥,见得林平正在闭目沉思,连忙放轻呼吸,一双眼睛盯着林平,一动不动。
林平闭上双眼,左手食指微微弯曲,敲在黄花梨制成的太师椅的扶手之上,发出“噔噔”之声,沉思片刻,张开双目道:“员外不必担心,虽然有些许不明,但此事我已有破解之法了。”
言罢就起身往后院去了,到了后院一看,只见几个仆人正呆坐在院门旁的石阶之上,林平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去理他们,径直往院内的狗舍走去。
那狗舍安在后院庖厨附近的墙根脚下,颇为偏僻,旁边放着许多杂物,若非林平循着声音找来,怕是很难找见。狗舍由几块大石头和一些瓦片做成,里面放的是一些杂草碎布,颇为杂乱无章。林平皱了皱眉,心道: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看也未必如此。这明家颇为富庶,不过这狗窝倒是比寻常人家的还要差些。
林平走近狗窝,低下身子,侧头朝里望去,正对上一双黑色的眼珠。一只花色的瘦长的母狗正躺在它的狗窝里,狗头微微侧着望向外面,眼里似乎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身体僵硬,毛发枯卷,已经死去多时了。母狗的怀中,一只白色的小奶狗正在拼命的含着它的乳(x)头,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林平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
林平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一名道士了。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
他伸出手,将那只呜呜悲叫的小奶狗抱在怀中,摸着它毛绒绒的脑袋说道:“我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你也是孤孤单单,从今往后,你就同我作伴吧,好不好。”
明姑娘跟在林平后面,看见林平从狗窝里抱出一只小奶狗,惊讶道:“这不是我家小花的宝宝么?”林平看了看她,她解释道:“小花是我从外面抱回来的一只花狗,小花是她的名字,可惜爹爹不喜欢它,我求了爹爹许久,爹爹才让人给它做了个窝,只是不许我来照看它。前些日子,它生了宝宝,我还偷偷来看过呢。”
林平心中明了,这花狗不过肉体凡胎,生了小妖狗,必定元气大伤。
小妖狗于是起了法术偷了厨房的肉食来它母亲补身体,只是没能救回来。这小妖狗便起了禁阵,将院子也禁起了。至于明姑娘能自由出入的原因,怕是因为来看过花花,所以被这小妖狗记住了气息,因而能自由出入。
林平不欲多说,笑道:“姑娘宅心仁厚,这只小奶狗,贫道带走了。此事已了,小花还请姑娘厚葬。”
他带走这只小妖狗后,明宅禁阵自然不破而解。
”啊!“明姑娘呆了一下,林平话语中的淡淡疏离她自然听得明白,何况这是林平这一路上以来,第一次对她自称贫道,而不称在下的。之前他虽然觉得林平修为高深,但是林平一路与她相处下来,给她的感觉都像是家中左近的少年一样。
不过此刻,林平给她的感觉,却是一位方外修玄问道之人,就和清风真人给他的感觉一样。虽然都在笑,但是笑容里面的疏远与隔离是丝毫没有隐藏的。就像歧路上的两个人,互相挥手致意,但是最终还是会欲走愈远。
“贫道告辞。”林平点头致意,将小奶狗放到怀中,从明姑娘身边缓步走过。
“公子且慢。“明姑娘连忙出声。
林平止步,却不回头。
“公子助我家人脱困,如此大恩大德,还请公子饮上几杯水酒,家父已经吩咐下人去准备酒菜了。”明姑娘咬了咬唇,出声说道。
“贫道方外之人,不喜应酬,员外若是有心,只需多做些善事便好了。”言罢迈步走出后院。
明姑娘张口欲言,最终还是化作一声叹息,看着林平一步一步,步伐坚定地走出后院,衣袍一角最终也消失不见。
院外一阵白马嘶鸣,随即马蹄声响起。
她踱步入了香闺,坐在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小说话本,随便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林空鸟尽野茫茫,误将心事付阿郎。”台上竖着一面铜镜,镜中人不知何时已流泪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