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陈年往事(2 / 2)
她目光悠长恍惚,像是在沉浸回忆,带着经久不散的伤感:“我记得他。虽然这么多年,我神志不清,不识人,但偶尔也会有清醒的时候,很短暂,短得我都不能跟他好好说上一句话。”
“我能感觉到是他来看我,是他帮我按摩,也是他一直絮絮叨叨的,小话唠似的,在我耳边不停歇。”
“印象里,大概是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像是回想起什么,丁雅又淡淡的莞尔,话说得虽然缓慢,但也渐渐多了起来,“他自己偷偷跑来看我,那个时候我不住这里,要矮一些楼,他便爬窗,很讨厌的,扰人睡梦,也不说一句想我,就紧着他那些少年心事。”
听上去有些嗔怪但又从容语气,丁雅笑:“大多数时候,我并不能给他回应,只是听他说,一直说,听得最多的名字,”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脸转过来。
江羡对上她的视线,已经懂了。
是她。
丁雅继续:“就是你。他说你笨,总是被人欺负。”
她仿佛觉得有些好笑,神情看上去是轻松愉悦的,也带了些许的骄傲意味:“说,今天有人说她坏话,我警告了她们。是妈妈你教我的,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虽然她比我大两个月,但她还是女孩子,我得护着她些,免得又被人欺负了去。”
“说,之前把她关厕所的,背了处分,这次用篮球砸她的,我帮她砸回来了。好吧,我先认错,不该以强欺弱,尤其是对女生,但她们很过分,我不想忍,她又那么笨,只有我帮帮了。”
江羡愣住,脑子一嗡,手不自觉地攥紧。
“妈妈,她骗我,说如果我温柔会喜欢我的,但她偏心许清川,她喜欢他,我真不懂,那个人有什么好的,那么虚伪,她眼光真差,我不开心,不想把奖牌送给她。”
“妈,她不跳舞了,好像又被林家的欺负了,我不在,都没人护着他,她离了我可怎么得了。但那天晚上我看见她在跳舞,只有我一个人看见。”
“她对我主动了,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乐意奉陪。”
“她果然喜欢他,我看到她写的情书了。妈,有件事特别搞笑,你说,许清川是不是来许家讨债的,你是,我也是,但我们又不欠他的,怎么就那么可笑呢。江羡——她啊,这个笨蛋,她以为,好多的事,那些事,都是许清川帮她做的……妈妈,但我,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到,嫉妒得心都要爆炸了。”
一刹那,江羡的瞳孔微微一缩。
心房像是穿破了个大洞,正呼呼地往里灌着风,那股寒凉,从头蔓延到脚底,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逆流,竟让她大脑混沌,分明是很通俗易懂的话语,却令她尤其费解。
丁雅又接着道:“我强迫她了,我是不是做错了?”
说到这里,丁雅的眼眶已经红了,她自己都是一个栽在‘情’上的人,这时又能说点什么来劝慰、游说,她心疼自己的儿子,这毋庸置疑,但对江羡,她同样也倾注了母爱,尚且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却知道也不能太过火。
丁雅深深吸了口气,大概是有些遗憾,怅然若失的:“后来,他长大了,成熟了,话也少了。只有一回,来我床前闷闷哭过,说他还没来得及,就失去了。”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知子莫若母,我能感觉到他情绪很低落,人格外的消沉。”
丁雅不知道,怔怔的没回过神的江羡却颤了颤眼睫,她的脸色有点僵冷,表情像是被凝冻住,渐渐地有了点反应。
往事一帧帧的闪过她的脑海,有序的、凌乱的,而后她明白过来,那应该是她擅自做主打掉孩子的那次,许清昼对她发了很大的火,看着她的眼睛猩红,吃人般的又似要落泪。
“再后来,我就愈发不清醒了,次数降低,还能想起来的,依稀听他提过几句林家的事,另外就是他说他好像做错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听上去格外的苦恼。”
-
那天。
江羡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神思恍惚,手脚竟然发软。
脑子里仅有的念头便是:怎么会?怎么可能?
但转念又想到,那是许清昼啊。
是那个嘴硬但心软,虽然表面总是对她凶巴巴的,但总会下意识朝她服软顺从的许清昼啊。
所以,她为什么会把许多事情,好的地方都指向许清川,而坏的,却往往想到许清昼呢。
回去时,她仍旧心神不宁,除去了解到的一些陈年往事的真实性,还有丁姨的嘱托。
那时,在她们讲完旧事后,丁雅神色戚戚,江羡得知她的病情并未得到好转,只是最近几天清醒的时间增多,却每次过后,很多事便忘得更彻底,甚至出现幻痛,自残的频率比以往还高。
江羡听得心闷闷的难受,她于心不忍,不知道她和许清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见上一面,忽然想起那时他们去摘樱桃,拍了不少照片,便翻出来拿给丁姨看。
丁姨喜不自禁,看得认真,不断地用手抚摸屏幕上已经成熟的男人,对镜头笑得正一脸得意满足,她含泪笑着点了点头,不断地重复着:“好,真好。”
她又牵住江羡的手,紧紧地握了握:“丁姨很高兴,你们很般配。”
江羡同样握住她,包裹着她那双瘦骨伶仃的手,温柔的触碰着,并未反驳。
到底是情绪太过于激动,丁雅觉察自己有些控制不住行为举止,开始有自残倾向后,便让江羡离开。
江羡放心不下,丁雅却很坚持,病态的脸甚至变得狰狞扭曲,她看着她叮嘱,目光仍旧柔和,也深深地:“阿羡,阿昼以后有你照顾,丁姨也就放心了。”
晚上的时候,许清昼没有回来。
她翻来覆去的回想着丁姨说的话,将一些事串联起来,初听时只觉得惊讶震撼,后知后觉,发现竟是毛骨悚然。
以前许清昼总在她面前讲,许清川虚伪、惺惺作态,却从不解释为何,是因什么缘故,她也当作是因为他看不惯许清川是他突如其来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然而事实却并非那般。
如果,真的就如丁姨所说,关于她的许多事,都是许清昼在默默帮助,而许清川却贪天之功,有意无意营造出一种他才是出手相助的那个人,站在当时那个年纪的她来说,很难不被带动着误解他,所以导致这么多年,她甚至还在心底怨恨过,为什么在她遭受欺辱的时候,许清昼不站出来,只冷眼旁观。
然而事实却是,他站出来了,默默无闻的,却被许清川冒名顶替,他竟然也能忍着从不提及。
但江羡隐隐也清楚,依照他的个性,或许是不屑,也或许是自暴自弃,毕竟那时她对他同样虚伪、利用甚至记恨,他都明白的,所以宁愿被误会,所以后来,他宁愿逢场作戏,一错再错,也不愿说清道明,他受过伤,是以给自己戴上了厚厚地盔甲。
在爱情里面,谁都可以是胆小鬼。
因为他会觉得,她从来都不在意他,也一直在误解他,他的坦诚告白,不仅不会换来她的理解接受,反而会是冷嘲热讽。
许清昼是高傲的,但同时也是自卑的,他用自己的傲气撑起了许多年来他和她之间的稳定联系;也用自己的自卑,付出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代价。
这晚睡前,江羡不自觉地摩挲着食指上的伤疤,以往并不觉得的,此时此刻却感到恶寒。
曾经,她为那处疤痕,是心甘情愿受的伤,并且有过沾沾自喜,也借此打压过裴夕茴,也曾故意刺激过许清昼。
然而如今,她只觉得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