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春日筵开(中)(1 / 2)
座中除了李瑞钦仍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出神,其余人都慌忙站了起来,令狐绹忙笑道:“坐下,快坐下,今日都是多年知交,把酒言欢之时不可拘礼,来,‘将进酒,杯莫停,’定要一醉方休!”他说完一干而尽。
众人便也举杯一饮而尽。歌女一曲歌毕,李瑞钦这才抬起眼,见大家都喝了,遂一口饮干了杯中酒。歌女还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却不耐烦再听歌女唱曲,挥了挥手想让歌女下去,天乔脆生生的嗓音却响了起来:“再唱个《江南》吧!”
歌女如获大赦,忙重整弦轴,重校音声,很快一阵清悠婉转的乐声如出山泉水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李瑞钦便也不再说话,宁国嘉许地看了天乔一眼。
座中吏部裴郎中笑着举杯站了起来:“今日真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又逢贤主嘉宾,王子安《滕王阁序》中曾言‘四美具,二难并’,大人之宴当真可以是与之并提了!”
宁国被他这一比却自觉惭愧不已,滕王之宴可是聚李唐之精英,如何能比?她还未发话,李瑞钦已向周围四顾道:“方才好像见你准备了投壶?寡酒正无味,令狐,比试一下?”他看向了令狐绹。
宁国早已叫人备了各色宴饮中的游戏器具,伺宴之人一听,也不待吩咐,顷刻就将投壶等器具在厅外布置齐当。天乔眼尖,早已离席下到园中,掳袖揎拳地掷了几下,令狐绹见了亦手痒起来,离座笑道:“绢儿投壶最是高手,看来这小子也喜欢。”
李瑞钦方才不知不觉中喝了不少酒,一把将正投射得有趣的天乔拎了起来:“让我来!我现在的水平比绢儿好多了。”
天乔不满地嘟起了嘴,还要与李瑞钦抢,林福忙上前笑着抱住了他,附耳说了好几句什么,他这才兴致勃勃地跟了林福离开。
见一干达官贵人都摩拳擦掌的准备较量,连方才被冷落的歌女也振作精神调弦奏乐助兴,李义山只在笑着在一旁看了一会。因一直要忙于刻苦攻读,“雅歌投壶”这种趣事是自小家贫的他很少参与的,故他很不擅长。令狐楚在世时,令狐府中的家宴他参加过不少,但现在的气氛与当年已大相径庭,他不由有些落寞,独自在园中游览。园中的牡丹尚开得不盛,但品种都很名贵,颜色非紫即朱。其中一朵紫色的牡丹让李义山看得入了神,那花虽只半开半放,却已是层叠饱满,异常的娇艳诡媚。想起初次看到牡丹那日,亦是初见华阳之时,他不由痴痴地站在那儿,泪水盈上了眼眶。
“你现在还好吗?”一个清柔和悦的声音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不用回头,那个声音也让李义山的心猛然一颤,他拭去了脸上的泪,回过身来一个长揖:“很好,公主可还好?”
宁国的目光微微环视了一下身旁:“别再称我公主了。”她叹了一口气,也去望那朵牡丹,眼中有些泪光莹莹,“今非昔比,时移世易,世事早已矣。”她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凄凉。
“妙真——”李义山也曾是能言善辩、口若悬河之人,但如今却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眼前的宁国早已不再是那个清纯爽朗、明眸鲜妍的女孩,雍容华丽的装裹遮不住她眉黛秋波中的点点愁容,他们早已不复有初识之时欢愉的容颜和心情了。
静默了半晌,宁国终于抬起头来温婉一笑,相见时难别亦难,她现在比谁都更能体味这句诗的意蕴,他们相见一面何其之难啊,她望向李义山道:“你不用劝我,我早已看透世事了。你从前的心情我已能明白,……”她本想说也能明白他现在的心情,但又顿住了口,玉溪一向清高骄傲,不愿被人轻视,更不喜受人恩惠,她转了话题笑道,“你的夫人——,今日她为何未到?”
李义山心中叹了口气,他那个小名唤作“白老”的孩子已随白老而去了,第三个孩子两个月前呱呱落地,但王晏媄孕中操劳过度又兼伤心,生下这个孩子后身体仍然虚弱得很,直至现在仍下不了床,正让他很是揪心。但他知道宁国举办今日之宴不容易,他不想拂了宁国的心意,也不想扰了她的兴致,便摇了摇头,轻声道:“她近来身子不大好。”
“哦,”宁国见他眉头紧拧,便不再问下去,但是她心中还有一件事,遂从袖中取出一物,轻叹了一声道,“此物是绢儿临出塞前交与我的,嘱咐我一定要交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