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相敬如宾(下)(1 / 2)
因为看见莲花记起了令狐绢的生日快到了,宁国想翻找一件首饰作为礼物,看着那些陪嫁物品,压抑在她心底的记忆不断翻涌上来,令她的思绪久久无法平复。
令狐綯凯旋还朝后,太后又将婚事提了起来,但宁国放心不下宫中的母兄,无论太后如何催促,只是不肯应答。借着局势混乱之时,仇士良趁机又增加了宫中的力量布署,太后和皇兄忍气吞声的时候越来越多,看似坐在权力顶峰的宝座之上,但他们心中的悲苦远不是常人可以体味到的!“生如蜉蝣,命如蝼蚁”,这本来不是他们这些天皇贵胄的命数,但他们却比谁都体味得深刻,宁国此时怎忍离开?
可从不因宁国对婚事的执拗而责备她的皇兄召见了她,皇兄卧病已久,平日宁国想见皇兄,都被宦官一概以皇上病体不适为由挡之殿外。
见宁国进来,病体支离的皇兄从榻上勉强支撑起身子,年仅三十三岁的皇兄满头均是白发,枯干瘦削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宁国的泪水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急步上前跪倒在榻边。
宁国是最了解皇兄的,他登基后期望着成为太宗皇帝那样的帝王,开创千古之伟业,振兴颓废已久的李唐帝国。不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竟栽在了自己的奴才手中,一腔雄心壮志化为了泡影!但纵使不能成为千古明君,皇兄也不肯让李唐的帝业在自己手上倾覆,故此这些天来他日日煎虑地盼着边关传来捷报。可是捷报一来,他自己却倒下了!宁国满心的悲酸苦辛却一字也说不出,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落下来。
皇兄伸出一只枯槁的手来握住她的手,喘息了一下,温和地道:“听说你仍日日在宫中静修?”
宁国失声啜泣着:“文安大师说……修行宜……”
皇兄苦笑地截断了宁国道:“于常人而言修行可逃避,可于我们而言……”他无力地摇了摇头,宁国明白他的话,文安大师亦说过,作为乱时末世的皇子公主,他们的命运注定在劫难逃!
皇兄长叹一声:“朕本有纠正历代偏乱,打造李唐盛世之念,无奈上天不助,恐怕要被后来万世定为无能荒淫之君了。”两滴泪从他枯瘦的脸颊上滑落下来。
自古皆以成败论英雄,世人只会以这个标尺来定评论,万世之后有几个人会相信,当时的这个皇帝其实是励精图治的有志青年?宁国想宽慰皇兄,但心知此时说什么也不足以抚平皇兄的心伤,千言万语到嘴边却一字也吐不出来。
见一向端雅稳重的宁国哭得成了泪人,文宗也不甚悲凄,他伸手抚着宁国的鬓角的一丝落发,愧疚地道:“只是苦了你们了!”听了此言,宁国的泪更加止不住的滚滚而下,她伏在皇兄榻旁,只能摇头而已。
文宗抚着她的头,叹息着道:“联要是早点放弃这些执念,要是早点知道你的心意,或许会让你嫁给李义山,让你远离皇家……远离权势中心……”但他又摇了摇头,“不过……象他那样的人,一定不甘被埋没一生,就象……当初意气风发的朕一样!”
皇兄喘息了一会,又不胜悲怆地道,“当时误听人言,只恨他德不胜才,但近来时光闲废,……细读此人论作,知其决非鼠目之辈,……人世很多事身不由已,他当初正是扬帆直上之时,……不应做此自毁前途之事,其中恐有隐情,……此子有治世之才,朕不能用之……就属不明之君……”他说多了话更是声弱气短,喘息不已。
宁国心痛如绞,曾经对玉溪的依依恋慕和无限牵念,已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化为酸楚,但眼前的痛却是真实地扎在心头,此时她只要皇兄安康,什么都可以放弃!可她心情起伏剧烈,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有不断地摇着头。
文宗怜惜地看了她良久,握起了她的手,长叹了一声道:“嫁给令狐綯吧,毕竟——嫁给他朕还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