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只缘一顾(1 / 2)
听到那清悦的叫声,“鬼丐”怔了一下,并未收回伸出去的剑,但袁达却感觉得到剑压在胸口的力度小了不少。
令狐绢快步跃了过来,不胜欣喜地招呼道:“师兄,果然是你!”
渠成斜睨了她一眼,似是很不屑理会:“谁是你师兄?”他与令狐绢已很长时间不曾见过面了,但她还是让他眩目得无法直视。
“师兄的武功越发神出鬼没了。”令狐绢热络地上前来想拉住渠成出剑的手,他却忙缩回了手,亦收回了抵在袁达胸口的剑。
令狐绢似乎没有觉察到他的冷漠,毫不在意地笑道:“师兄为何扮成这副模样?”
渠成又向后退了一步,口气僵硬地仿佛有些生气:“我喜欢!”
令狐绢毫不掩饰自己意外的神色,笑盈盈的询问:“师兄不是一直喜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士,如何又喜欢书生意气了?”
渠成傲然地昂起头来,眼睛压根不屑去正视她:“我喜欢装扮成我佩服的人,怎么,不可以?”
佩服?一旁的袁达有些不解,“鬼丐”与李公子应是几天前才初识,神策军是老爷憎恨之人,李公子更是厌恶,不会跟他有过从,但见令狐绢却不再问下去了。
可令狐绢不问,渠成却自己接着说了下去:“因为李义山替我出了口恶气。”袁达更加不解,“鬼丐”的武功高深难测,据说是仇士良尚且忌惮的人,为何会让李公子为他解气?却见渠成又睨了令狐绢一眼:“我最恨仇士良,可拿他无奈,骂也骂得不解气,李义山替我骂了,骂得很痛快,骂得天下人都知道,让我很开心。”
袁达素日听说“鬼丐”为人桀骜不驯性格变化无常,但也不曾料竟有这样随性,却见令狐绢有些讪讪地一笑便岔开了话题:“师兄如何到此处来了?”
可渠成似乎很喜欢和人抬杠,反问道:“你为何来此?”
令狐绢压根不在意渠成的态度,竟露出一脸少有逢迎的微笑:“我受宁国长公主所托出宫来寻找云舒,”她随意地望了一眼袁达,“这是我兄长的手下,我父亲病了,他急着替我父亲寻找他的门生李义山,那天劝李公子回去不肯,他一生气和那位李公子开了个玩笑。”
她转过身向袁达训斥道:“等李公子回来,你好生向李公子赔个礼!”
渠成却瞬间变了脸色:“胡说!”他手里的剑转眼已指向了令狐绢。
令狐绢一怔,但很快又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师兄不相信我?”
望着令狐绢眼中似有点失望的恳求,渠成一刹那有些时空倒流的感觉,他俩之间的恩怨纠结,该从何时追溯?
他从小不知父母,记事之时便是一个老乞丐带着在乞丐群中混,老乞丐有一手易容秘决,教会天生丑陋的他易容以便乞讨。那年冬天天寒地冻无处讨食,偏偏老乞丐又病倒了,他只得偷入一户官邸人家的上房,想盗取些金银首饰度过困境。正在一间屋中寻找时听到外面传来声响,他忙躲入了床下,却见两个女孩相揪着进来了,大女孩关上了门就打了小女孩几个耳光,小女孩一声不吭却扑上去咬住了她的手,大女孩放声哭了起来。一个穿着华贵的女人走了进来将她二人分开,哄着大女孩出去,那小女孩却惊恐地抱缩一团坐在了屋角。女孩的眼光无意发现了床下的他,眼光对视的一瞬小女孩惊慌的眼睛似在求救,但她没有揭穿他。过了一会那女人走近了小女孩,小女孩开始抱头呻吟,他好奇地伸头细看,那女人手中竟握着一根极细的银针在女孩身上扎!不知是小女孩的义气让他感动还是她的坚忍让他不忍,他竟一头冲出去撞在那女人身上。
他被关入京中巡查队的监房中无人问津,一直到年关将近,冻饿得奄奄一息时,年关来检阅的王守澄无意中发现了他,问知他只知姓渠不知名字时,素来视人命于无物的王守澄竟起了怜悯之心,竟当即给他起了渠成的名字,嘱咐手下好生照管。待他出去时老乞丐已病死了,后来他就在神策军中长大,因有王守澄的话在前,虽没人理会倒也没人难为他。他以前为了护身学过三招两式,尤其撒脚丫跑比谁都快,到神策军中见人习武便心痒难耐地跟着学,不想教头都说他是块好材料,他又能吃苦,进展甚快。
他从小便讨厌自己的相貌,很少以真相示人,到军中后更将易容术加以研究,青出于蓝,竟得大成。军中有个教头仗着是王守澄的亲信常欺侮他人,有一次竟当众无故斥骂他,他也不生气,第二天便扮成王守澄模样到了校场,将那教头训斥了一番。他正得意地看那教头点头哈腰之时,无奈老天不帮忙,王守澄竟来到了校场,众人都以为他大祸临头,但王守澄问知他是自己曾经救过的小乞丐后,只斜睨了他一眼骂道“鬼丐!”,还当场认了他当徒弟。有了王守澄青眼相待、亲身传授,他的功夫更进展神速,“鬼丐”之名因是恩师起的,他便也任由别人叫,叫习惯了,倒觉比“渠成”的本名更顺耳。
宫中侍卫常与神策军切磋武功一起练习,令狐绢第一次被王守澄带到校场时她那双眼睛顾盼流转、笑意横生,但他仍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却丝毫认不得他,这倒也不奇怪,现在能认出他的人越来越少,更何况那么久了。她早已不是那个柔弱倔强的小女孩,站在他面前的是年纪尚小却得宠的宫中女官,身份贵重的相府千金,王守澄得意的女弟子。更让他没料到的是相处没多久,令狐绢便能于众多王守澄的弟子中每每认出他来,无论他扮成何貌。她缠着他向他学武功学易容,他从来不理会别人的请求,但每次他都不拒绝她——他喜欢听见她那一声清脆的“师兄”!让他惊讶的是令狐绢一手易容之术更胜过他,她似乎更擅于掌握别人的想法,她越来越机灵古怪,让他——越来越不敢以真面目示之,他的面容真的丑陋,而他的身份更是低卑。王守澄于他有相救相知之恩,但他知道了王守澄的一些作为后仍渐渐与之疏远,历尽沧桑的老乞丐灌输给他的做人准则是“不欺人不欺天”!王守澄意外的也不相强,一些机密事宜也不再让他插手处理,只让他教习好自己的那些弟子。但是他知道令狐绢接受的命令却越来越多了,他为她担心,一个女孩在宫中不容易吧?他将自己所有的技艺毫无保留的传授于她,至少要让她足以防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