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6章 眼痛灭灯犹暗坐,逆风吹浪打船声(2 / 2)
“我们的根本?都是些武功秘笈……”可怕的是,金陵、叶文暄等谋士明明能前瞻到盟军的虚空大乱、甚至能猜到那最有利于成吉思汗这个始作俑者,却也只能欲言又止、任由事态的发展。
还冠冕堂皇什么还嘴硬什么,学武功不就是为了守护山河?十余年戎马,纵使杀生无边,也愿马革裹尸报偿,怎料出师刚捷就被小人忌惮和迫害,报国热情全然被釜底抽薪,幻灭痛苦纠结迷乱哪分什么愚蠢聪明。
所谓理想、梦想、信仰、信念,就像一座搭得正好的楼阁,耸入云霄,轰然坍塌,遍地废墟。
石磐忽然无比理解父亲,哀叹:“我这才懂,为何一代代的年轻人有决心、一代代的老年人却反悔。”云雾山排名们为什么会一个个都如不系之舟?
林阡不止一次失去过方向,不是每次都有另一个人可以掌舵?但今次没有。
徐辕,是最受冲击的那一个。因为,其他人的理想或许还可以后退,徐辕却从来没想过盟军要散!
徐辕一向希望盟军得到朝廷承认,可以说自幼就担负起了这一使命——观念已经折中过一次又一次了,可以不顾金宋之分、可以跨金入夏伸张正义,却如何可以连扞卫南宋都丢弃,这已经关系到盟军存在与否!
徐辕不得不想起日前楚风月想不通时跟他的对话:“徐大哥,我想说的是,莫非是插入敌人的王牌间谍,却死在自己人的内部斗争。不知他有没有后悔过,他在敌营累死累活,那些人却精打细算出卖着他。”他那时还云澹风轻:“风月,为何要为错的人,放弃对的目标?”她释然:“还是徐大哥通透。”通透?
好笑,讽刺。感受轻,是因为没有切肤之痛。还没发生过,怎么去彻悟。
什么是错的人,什么又是对的目标?牐牐无独有偶,林阡的脑海也被回忆袭击,正是莫高窟中他与老僧的对话:“安史之乱,大唐精兵皆回朝平叛,边关遭吐蕃趁虚而入……民众们失去庇护,惨遭奴役、侮辱,不敢反抗……”
“张议潮,便是这样一个,带领他们冲出黑暗的英雄?”
“张议潮散尽家财招募义军秘密训练……以沙州为据,趁热打铁,星火燎原,很快将吐蕃军赶出了河西十一州。”
“孤臣赤子……最后,却被朝堂提防?”
“古稀之龄离开故土,亲身赴长安为质。”那日,林阡的感受很佛性:“凡有情识的生命体,在未解脱之前,都生生于老死,轮回周无穷。国家、朝代,也不外乎如是,席卷不去,拂走还来。”
“施主倒是看透,然而未看透之人,何去何从?”老僧似在叹张议潮,其实是在说你林阡之外的其余人,首当其冲就是你最亲密的战友,徐辕!
然而此刻才醍醐灌顶的林阡,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徐辕的反应已经在这里了,你还说什么?
是安慰徐辕还是去刺激徐辕?说什么都说不通!连徐辕这一关都过不了,更何况厉风行宋恒百里笙穆子滕。
牐牐打破僵局的是一个小侍卫,只跟林阡耳语了几句,林阡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营帐。
那少年原是小律子身边的近侍。众人原还各自心情繁复,这时才纷纷反应过来——尽管林阡已身为人主十年,他终究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与宋廷决裂与否,直接关乎他作为一个丈夫,能否为早逝的妻子报仇雪恨。
何况吟儿也不光是林阡的妻子这么简单,她是盟军的盟主、是另一个林阡。
这些年贯穿盟军战史的未必是他们的勇谋而一定是阡吟的刀剑,因为他们中的一些人有时会缺席但阡吟却一直执手于风口浪尖!
宋廷与其是误中副车不如说歪打正着,因为如果林阡去世、吟儿成为遗霜,盟军兴许还能顽强维持,但现在出事的是吟儿,盟军似乎只能跟着林阡一起疯魔一起垮……感情方面,无人能劝林阡,更何况此情此景,每个人都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摧心风暴。
忠臣解骨,君子吞声,不外乎如是。他们都知道林阡想说什么,也都知道林阡没说出的是什么,更知道林阡为什么什么都没有说。
但那时他们没有追出去拦住他,是因为潜意识里主公一定不会走的。至少不会离开他们。
牐牐但他们指不定会离开他吧。西出阳关无故人,原来真是一语成谶。
那片静默的凌乱中他觉得他迟早与所有人都分道扬镳,没想到小律子正巧派人来说绝地武士试验失败,这成为压垮他林阡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有什么复活,狗鲨也从头到尾就是另一个人的意识!踉跄离去后,林阡手中唯剩下一只曾装过吟儿骨灰的空盒子,心里独剩下要去临安掀翻宋廷的强烈报复心。
可冥冥中好像铁木真还没擒杀,孙寄啸还需要救,越风莫非大仇还没报,徐辕等人还需要领导,曹王府和西夏义军的重担更将他肩膀压得疼痛、将他本就不平衡的身体压倒在吟儿墓前。
整个世界只剩下灰色的霜雪汹涌扑面,崩溃的边缘他身心都陷入渺茫之中。
牐牐不经意间,一段似曾相识的箫声将他的神志唤回。好像是十年前的黔西……并不像,十年前,吟儿起码能在他身边活蹦乱跳。
“我大抵了解了镇戎州的来龙去脉,是盟军锋芒太露遭到几个敌对势力合力暗算。蒙古军杀吟儿是想你与曹王府两败俱伤,宋廷还想杀更多人将你从巅峰拽落。”云烟放下箫来,缓步走近。
是有点像十年前的黔西,他失去爱人,她安慰他振作……并不像,十年后,她和他之间保持了朋友的距离:“换个角度看,吟儿一个人就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还促成你对蒙古军、曹王府、红袄寨的追杀、融合和断交。因小见大,盟军之强悍,必能助你完成从金宋到蒙夏的无上功业。根除了魑魅魍魉,那才和他们的初心殊途同归。”他一惊,忽然记起吟儿在寒棺里对他笑意盈盈地承诺:“越是纵横沙场、任意驰骋的英雄,越提防不了阴险小人,暗处偷袭。没资格去正面挑战你的人,当然由我为你解决。”从此他背后就交给了她。
她说的,可不是为他挡灾。镇戎州之战,她不是被杀,而是帮他开疆拓土。
所以强硬如盟军并不是被迫害、不该从上到下都迷茫,而应当全体一心地进取。
宋廷已明确站在敌对面了,他们已击碎盟军的梦想了,这不是你一个人被背刺,何以你觉得你的麾下还会割舍你,他们只是需要时间去调整、去反思这样的宋廷相对宋民还有存在的必要?
你要如敌人所愿吗,用你的悲观和仇恨去传递三军,带着他们从巅峰坠落?
还是想像吟儿曾说的那样,林阡的一生,处处都是巅峰?想后者,那你就攻占徐辕、宋恒、厉风行,带头去揭这反赵宋、反皇权的竿!
破灭了那就重塑!牐牐
“还是前主母有用啊。”柴婧姿发现了,类似的情景,柳闻因只敢远远护卫,云烟姑娘却凭一段旋律和三言两语,就能把林阡劝得站起来。
不过,林阡连吟儿的骨灰都见不着了,终究是悲恸过度,回来后又吐血倒下,好在这段时间云烟姑娘不离左右,他身体正在渐渐好转,看来传言非虚,云烟是前主母,柳闻因是后主母。
“无稽之谈。”云烟闻言摇头,正色,
“只有一个主母。”这几天,她与柴婧姿接触颇多,发现这女子举手投足都风情万种,更听说柴婧姿曾凭一己之力祸乱大金后宫,计上心头,将临安大内那些好色之徒都画给她看:“他们会来。你要记得。”十年前,吟儿跟她初识时就说:“你可知道临安城那个叫冷逸仙的总捕头,他一见到女子,就让别人弹琴脱衣的,早晚要丧于此。”吟儿那时也不会知道,后来自己的死和临安的大内和帝后都脱不了关系。
遥望暮色中的初月,云烟面色冰冷,只因藏起心境:吟儿,他看不上的战场,云烟姐姐也会开始这复仇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