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同病相怜(1 / 2)
丑时刚过,道旁那头灰驴啃足了枯草,悄悄卧倒在地,险些将那包鼓囊囊的书滑落;它的主人,永嘉书生张亚仍在酣睡中,鼻息声升入夜空,远远地传来。
“多亏先前将香火念力打散了些,不然能否捆住女鬼身形便不好说......”
陆安平暗想着,收紧那道纤细的元青藤,瞥了眼扎麻花辫的女鬼,却是小心地防范着小狐仙绾绾。
——方才那口迷雾,饶是经金乌扶桑图化解,此刻头脑仍有些昏沉。
绾绾脸上泪痕早已消逝,辟邪符也似乎没造成什么伤害,唯有脖间那道勒痕殷红深入、分外明显。
她正拱着两手,点头如捣蒜,面色却有些疑惑,似乎没明白少年如何醒来。
陆安平不忍多看,转过头,去看身侧女鬼。
惨淡的鬼火自然隐去,元青藤紧缚的女鬼竟透着几分嗔态,眼神示弱,鹅蛋脸生着些细微纹路——想来身死时不过三十岁许。
“你是什么来历?”
陆安平方才往怀中不过虚张声势,听闻一狐一鬼对话,心早已软下半分,故而语气也缓和了些。
“妾身姓胡,名三娘,原是江陵人氏,如今死了大约百多年了——”
女鬼叹了声,“这些年在宜昌地界厮混,也有些村民信仰,享些香火;只是前不久便被正一观的黄帔道士拆了庙宇、毁了神像,才流落在外......”
见陆安平面色迟疑,胡三娘赶紧道:“三娘原是庇佑一方百姓,对庶民有求必应,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听那书生所说淫祀,一时不忿,才出来捉弄......”
“以为和正一派有些关系,才动了几分火气;天可怜鉴,三娘从未有过害人性命的念头!”
胡三娘声音笃定,身形激动地颤抖起来。
陆安平凝着眉头,转过头:“你呢,你这小狐仙方才装得真像!”
先前历山初见那条独角火蛇原是天地间异种,开了灵智,勉强可称为妖,便有些称奇!
哪知眼前小狐仙更胜一筹,竟然凝聚形体,化为娇滴滴的女娃,不由得暗感世间造化之妙。
听到陆安平有些揶揄,绾绾直起身,吐了吐舌头:“我本是洞穴中的白狐,某一夜见星汉灿烂、有所感应,慢慢开始修行;后来庙中偷吃祭品,撞上姥姥,在一起相依为命......”
绾绾说话虽带些奶气,但有条有理,心智比看上去成熟得多。
她略顿了会,直至脖子,口中带着哭腔:“前不久,刚从正一观道士手中逃脱,险些丧了性命!”
“原来如此!”
陆安平轻吐口气,手腕一抖,收起元青藤,接着苦笑道:“我也是得罪夷陵正一观的道士,才半夜沦落到底!”
“那位书生张大哥原是萍水相逢,不懂得修行......”
“就说你不是坏人!”
望着陆安平有些哭笑不得的脸,绾绾又吐了吐舌,扯住女鬼胡三娘衣角。
“也算不打不相识了。”胡三娘动了动身躯,略施一礼。
......
......
篝火旁。
陆安平蹲坐着,与一鬼、一狐闲说些话,心中泛起阵怪异的感觉——先前在历山辟邪驱鬼,如今却在和鬼神侃侃而谈。
绾绾却没有太多顾忌,跳到躺着的张亚身旁,轻吐口气,而后对一脸疑惑的陆安平道:“陆哥哥,这口迷雾不伤人,免得他突然醒来,将他吓到!”
言毕,那身月白色小裙后竟露出一节毛茸茸的尾巴来,接着绾绾变为一只小巧白狐,周身毫无杂色,唯有脖间一道殷红勒痕。
“糟糕,现出原形了!”
白狐黑溜溜的双眼弯了弯,尾巴轻翘着,尖尖的下巴翕动几下,仍是充满童稚的女声。
见陆安平面露惊疑,一旁的胡三娘捏着麻花辫,解释道:“刚才是狐族生来便具有的幻术,绾绾连内丹都没凝聚,自然还不能化形——只是打通喉节,能开口说话而已。”
原来如此......
陆安平不懂妖类修行,想来所说内丹应与腾云境的金丹差不多,他略微颔首,拱拱手道:“之所以请两位留步,是想请教鬼神通幽之道?”
“鬼神通幽?”
胡三娘面色一惊,“你一个大活人,又有道门修行,怎么对此有兴趣?难道要炼制什么邪术?”
白狐绾绾闻言,也倏忽轻跳几下,落在胡三娘身侧,两眼骨碌碌转着,颇有防备。
“不不不!”
陆安平想起姚化龙那几道百兽幡,忙摆摆手,笑道:“并不是什么邪术,也不是修行,只是对神魂、念头有些困惑。”
不久前识海中初次现出金乌扶桑图,他陷入某种怪异状态,似梦非梦,却是实际的记忆碎片——比如桃花树下父母双亲的衣冠冢、渭水畔的伯父,乃至于襁褓中的含混记忆,令他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