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暗风煦煦摧暗鬼 一(2 / 2)
蘩卿叹了口气,这才斜眼觑了觑犟在原地的丁香。一言不发的回身进了屋子。丁香被红杏推了一把,才别扭的跟了进来。蘩卿在临窗的大炕上坐好,举了茶壶倒茶,丁香过来伺候,蘩卿错手让开她,自己倒了一杯,慢慢的抿着喝,“我可不敢用你了,如今你是我嫂子,身份贵重么!”否则今儿这场面——又是摆脸色,又是起兴大闹的,这可都是为的什么!
丁香憋红了脸,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急。
蘩卿乜了她一眼,再添把火:“昨晚上守了我一宿,您可辛苦了,您下去歇着吧!”
丁香像被点着的柴火,嘴把张张合合,发出滋滋巴巴的无措调子。好久,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请罪道:“奴婢猪油蒙了心,小姐您打死奴婢吧!”
蘩卿举着杯子看向窗外,今儿的沈家恐怕不知变成了谁的洪门宴了,她得有心里准备。
丁香开始砰砰的磕头,声音一下下敲击有声,传到院子里,吓得廊下听喝的小丫头白了脸。蘩卿透过打开的窗户,觑着那小丫头簌簌发抖的腿,淡淡的开口道:“看在咱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上,你平日里张狂,我从不计较。你是真心爱护我的,我知道。是我把你惯坏了!这个错,我担着。你起来吧!”
丁香深伏在地上,胸膛呼哧呼哧起伏半晌,眼泪吧嗒吧嗒掉湿了一片地毯。
“昨晚上你吓坏了,我也知道。我梦到我哥了,我很害怕。丁香姐,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只有你最知道的。毕竟,我死过去那十来天,每晚上都是你和哥哥一起守着的。那时候我做了好久的梦,活灵活现,跟真的一样。悲伤极了……”
蘩卿用悠悠的语调慢慢说着。丁香坐直身子,抬袖子抹了把泪,低低道:“阿蘩,我知道你容我多。我这些日子都快憋死了。少爷不让我说我也顾不上了。今儿我都实话告诉你。那阵子其实我都在外间守夜,守着你的是你哥。你说了什么,有时候还撒癔症,都是你哥照顾你的。他不叫我说。我大小就中意他,这辈子也打定主意都听他的……你多聪明,我啥也不多说,少爷身边没人伺候,那阵子洗漱的事都是我经手。舅老爷和老太太这才起了心,问过我几次,我没说实话。只说一切都是我思慕少爷良久,朝夕相对,先起了意,勾引少爷,才那样。他们是信了的……可不知道怎么的,夫人也就知道了。那晚在青山寺,夫人问我,我也没敢说实话,夫人可能不满了,扣了我妹妹不叫进府当差。昨个儿我爹来看我,把我训了一顿。他还打我,我实在不甘心的很。我本来就猜着泄露我给少爷洗涮那事的是初蕊,正好昨晚上你又那样了,我好悬没吓死,这才有点犯傻。初蕊昨晚上在外间溜达了好几回,有香兰拦着才没进来。香兰心眼比我多,她是不会跟你说这话的。但你问她,她不敢不答。你不信问问。初蕊跟那几个二房的婆子嚼舌啥,我听了个大概,说的就是少爷和您如何的,那婆子还说您早就没了清白……今儿这事是您把着做妾……反正都不是好话,我听着气的就上了头。小姐,我这人一害怕就容易咋呼犯蠢,你都是知道的。我以后不敢了,您饶了我吧!”说着继续伏地磕头。
“二房的婆子是在找初蕊买消息了。你心里既然猜到,还闹什么?怕事不大吗?”蘩卿眼睛里一阵湿热,丁香说的那些,那些关于她死过去那阵子的事,她是真的第一次知道。她叹了一声,青山寺叫香兰来劝说,母亲——她既感激母亲不当面捅破,却借着这样的事儿教给她如何调理丫头。又为母亲始终外着自己而禁不住黯然神伤。一时五味杂陈的起身扶丁香,叹息着哽咽道:“真是个从里傻到外的实诚丫头!你该早告诉我!自己一个人憋着做什么。没事的,我都知道。以后会多注意,你慢慢提点我。起来吧。”
丁香祈求的看着她不动,蘩卿这才安抚她道:“放心,你家是页家的家生下人,母亲那里奴才虽多,但靠实的并不嫌多。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丁香这才放心,起身站起。蘩卿取出药膏替她擦着额头,笑着打趣道:“以后你是我嫂子,你一家子都是我亲家,我得巴巴敬着!你怕什么?!”丁香又红了脸,这次就是臊的了。蘩卿觑着她慢慢缓了过来,才附在她耳边吩咐道:“初蕊是颗钉子,今儿咱们就借着这事儿拔了她。你去门上等着,我估摸着,再过不了多久,南京施厚德会派来几个太监的,你找一个猥琐下作的,就是上次跟着施厚德去外婆家,你见过那个。带到初蕊那屋……”
丁香听着正了神色,也不问蘩卿为何会知道南京来太监的事儿,蘩卿见她如此,暗暗点头。这是上辈子的事,施厚德派人来祖父的寿宴,贺寿是其次,为舅舅是主要的。他一向有求于页家,虽然她并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而求。
蘩卿附在丁香耳边细细吩咐了一通,见她都懂了,才给她拿了五十两银子,打发她出去了。